第4頁 文 / 宛琬
終於,「他」推開了門,「他」冷然的臉龐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然後,她就醒了。
她是哭醒的,滿眼滿臉的淚痕,哭得淒淒慘慘的那種心碎感,就連現在想起來,都要覺得心酸哪∼∼
她近來身體狀況良好,工作平順,也沒有什麼感情困擾,那她這半個月來,為什麼會頻頻做著相同的夢境呢?
夢中的一切,包括那男人的臉、她手上的那只白玉鐲以及她的心碎,全都真實得讓她感到害怕。
她甚至沒法子阻止自己不停地猜想著:當「他」打開了門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陣心痛驀地刺上羅予曦的胸口,痛得她深吸了一口氣。
「您的熏衣草茶。」服務生將一壺飄著淡紫色花卉的茶,送到她手邊。
「謝謝。」
羅予曦柔聲說道,低頭呷了一口熏衣草的淡香,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又啜了一口茶,她側身從雜誌架上拿起一份報紙,不許自己再胡思亂想。
把報紙翻到生活藝文版,恰巧看見一大欄的本日星座運勢。她找著了自己的星座,仔細一瞧——
本日將會遇上你(你)前世今生的情人。
她揚起唇,本想一笑置之,可一思及夢境裡的「他」,她的笑容便染上了哀愁。
如果真讓她遇見夢裡的「他」,她一定一眼就能認出「他」的。
畢竟「他」的樣貌已經深烙在她的腦海中了啊!
羅予曦放下報紙,一雙迷濛的眸子,無意識地看著窗外。
雨,下得不小哪!
行人手上黃的、藍的、黑的……各色雨傘全成了雨中的點綴。
咦,倒有個男人挺率性。那黑衣男人沒拿傘、沒穿雨衣,就這麼特異獨行地走在大雨中的斑馬線上呢!那挺直的背影,傲慢的像是不屑其他人遮擋雨勢的侷促狀。
這男人好狂!
羅予曦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停駐在那個男人的高大背影上。
男人穿了件黑色T恤,或許那T恤原本不是那麼合身的,只是被雨淋濕了之後,竟貼合了身體,毫無遺漏地展現出他的身體線條。
他……好壯!
羅予曦莫名地紅了臉,對於自己腦中這種近乎綺想的念頭,感到羞澀。
性別對她而言,從來不需要區分的那麼明顯,可她現在卻很清楚感覺到那個男人,是個「男」的。
羅予曦的雪白耳廓染上一層淡粉,她掩飾地喝了口熏衣草茶,目光卻仍然不由自主地追逐著在條馬路之外的他。
男人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發現她在偷看他嗎?羅予曦心慌意亂地低下頭,十指溫度全降成了冰冷。
傻予曦,他剛才背對著你,怎麼可能知道你在看他呢?她長吐了一口氣,眨眨水眸,放心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羅予曦噙著笑,抬頭再度看向那男人。
男人正巧在此時轉過了身,朝著她的方向走來。
一張輪廓陽剛的臉龐,頓時躍入她的視線中。
羅予曦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她必須抓住桌子才有法子不讓自己昏倒。
他……他……他……
他是她夢中的男人!
羅予曦猛打了個冷顫,全身驟泛出了冷汗。
她的小手緊掐成拳,驚駭地緊盯著那個男人濃眉厲眼,及一身不妥協於城市的天然野性姿態。
他和夢中的「他」長得一模一樣哪!
男人黑色的身影在街角轉了個彎,消失了蹤影。
突然之間,羅予曦完全沒法子阻止自己的行動。
顧不得旁人驚詫的目光,她慌慌張張地衝出咖啡廳大門,狂奔至傾盆大雨之中。
大雨像利箭一樣地刺入她的骨骸裡,讓她臉色青白,讓她瑟縮了下身子,讓她牙根開始打顫。
可她腳步未停,仍然執意走向他消失的那個街角。
雨開始愈落愈大,急落而下的雨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環著不停發抖的雙臂,硬是咬著牙逼自己前進,突然一陣暈眩襲來,她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太久了。
她的身體不好,從來就經不起什麼大折騰。
羅予曦扶著轉角的電線桿,孱弱的身子在滂沱大雨中危險地搖晃著。
他呢?他呢?
她撥去眼瞼上的雨水,心急地睜著大眼尋覓著他。
「柯磊,車在這邊!」一聲大叫,劃破了雨聲。
羅予曦聞聲往馬路邊一望,一輛黑色吉普車正停在「他」身邊!
他叫「柯磊」嗎?
羅予曦張開唇,想喚他的名字,無奈的是身子已經沒有法子再支撐下去了。
柯磊……柯磊……羅予曦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感覺有一道液體滑過她的臉龐,可她分不清楚那是淚水還是雨水。
她還能再見到他嗎?羅予曦的身子一軟,雙膝緩緩地落在冰寒的紅磚道……
「想不到你自詡的獵人方向感也會有出錯的時候。」耿勝文從駕駛座探出車窗,笑著揶揄柯磊。
「少囉嗦!這一區我沒來過。」柯磊繞過吉普車車頭,打開車門坐上車,再重重地甩上。
「柯……磊……」
羅予曦在雨中輕喚出聲,閉上了眼……
黑色吉普車在同時往前駛動……
柯磊皺著眉,肌肉倏地一緊,被人窺視的感覺讓他的後背緊繃了起來。在腥風血雨的江湖中打滾那麼久,他的第六感很少失靈。
他回過頭,鷹隼般的視線掃向大街。
傾盆大雨中,除了一個背對他的婦人撐著一把紅色大傘走在人行道上之外,雨中再也別無他人了。
「怎麼了?」耿勝文見他的神態僵凝,口氣也隨之嚴肅了起來。「是陳火木那幫人?」
「應該不是,那幫人不會費事在雨中搞跟蹤這一套。」柯磊簡單地說道,黑黝深眸無意識地盯著車窗上的雨珠。
打從在雲南拿到那個白玉鐲之後,他就開始失眠,失眠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恐懼睡眠。
他不想再作夢了!他不想對一個和他完全無關的夢中女子心生內疚!
煩透了!柯磊抓著一頭亂髮,剛毅的唇瓣抿得死緊。
如果他真的是見鬼了,至少那個鬼得出來現身,讓他心服口服一下啊!
柯磊不自覺地再度回頭看了一眼雨中的街道——仍然只有一名拿著紅傘的婦人正走過電線桿邊……
「下個月,那個英國的大買家查理會來參加『亞洲古董首飾展覽會』,順便到我們那裡挑貨,我到時候會去機場接機,也會陪他到首飾會會場。至於他想瞭解的古董首飾部份,就交給你了。」而後,耿勝文諄諄告誡地說道:「你記得穿正式服裝。」
「知道了。開車吧!」柯磊簡單地說道。
黑色吉普車駛過一池水漥,濺起一圈水花,而後消失在雨中。
「小姐……」街道的另一方,撐著大紅傘的婦人停住了腳步。「小姐?你沒事吧?」
有人在叫她嗎?羅予曦全身哆嗦著,恍恍惚惚地睜開了眼。
「小姐,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婦人為她撐傘遮雨,擔心地站在她身邊。
「我……」羅予曦擠出一個感謝的微笑,好不容易才從青白的唇間吐出話來,「麻煩你……打電話給我哥哥羅仕傑……他的電話是……」
羅予曦說完了這幾句話之後,就再也沒有意識了。
之後,她被送到了醫院,她發高燒,大病了二個星期。
她病到再也沒力氣作夢,病到她差點以為自己在雨裡見到的「夢中男人」只是一場夢,病到她差點沒有法子參加「亞洲古董首飾展覽會」。
差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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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古董首飾展覽會」,與其說是展覽會,倒不如說是上流貴婦和各家珠寶公司的聯誼場所。
業者前來觀看有何新進名流並和舊客戶聯絡感情,貴婦們則是爭奇鬥艷地展示著最出色華麗的珠寶。
在這樣的場合中,炫耀富貴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所以,當柯磊陪伴著英國客戶,看完了現場的所有作品之後,他找了個人最少的角落坐了下來。
他對古董首飾有興趣,卻對現場無聊的寒暄感到不耐煩。
柯磊從侍者手中拿過一杯香檳,表情卻更加難看了。
供應什麼香檳嘛!又甜又膩的,一點都不合他的胃口。可他和那個英國客戶扯了一堆話之後,也真是渴了。
他一臉厭惡地將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只當自己喝了杯糖水。
賣弄什麼奢華場景嘛!他冷眼旁觀著滿屋子的珠光寶氣。
這些人知道古董中盤商和他談生意時,是什麼模樣嗎?他們經常挽起袖子,坐在路旁的海鮮餐廳吃吃喝喝;再不然,去酒家買醉飲歡之事,也是經常有之。
要不是近來他在倫敦分店的市場需求量頗大,他有意要提升整體形象,好撐持價格,他也犯不著來這種場合和這群不自然的人打交道。他對於這些所謂的「高級」份子,很感冒。
他現在只想坐在路邊的海產店喝生啤酒,或者再配上一盤海鮮碳烤。
柯磊的濃眉鎖成二道墨色小山,渾然不覺他特異獨行的身影已經引起了眾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