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宛琬
「好,那待會見。」陳姐起身往門口走去。
啊,她想起來在哪裡聽過尚保羅這個名字了!陳姐腦子突然靈光一閃。
她剛才和慧心基金會的行政通電話時,她們似乎很興奮地提過這個人也會參加今晚的宴會。不過,尚保羅來或不來,都不關她或心蘭的事吧!
陳姐一聳肩,逕自走入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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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在飯店裡的慈善餐會現場,一位美麗絕倫的男子姿態怪異地躲在宴會廳旁的私人包廂中,用望遠鏡對準門縫,專心地看著門口來來往往的紅男綠女。
「尚保羅,我認識你這麼久,第一次覺得你像個變態。」尚傑瞪了老弟一眼,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香檳。
「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你看過這麼俊美的變態嗎?」尚保羅專心地看著一窩蜂進門的人。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誰規定變態一定要長得醜?」尚傑不服氣地說道。
「我剛才是在開玩笑,你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尚保羅回過頭,花了兩秒的時間瞪人,就迅速地回到他的尋人大計裡。
「你既然知道吳心蘭在哪個基金會上班,直接去找她不就得了。」尚傑把空的香檳酒瓶往沙發一扔,他舉高酒杯,朝著老弟的背影挪揄地一笑。「莫非你怕自己搞不定?」
「笑死人,有我搞不定的人嗎?」尚保羅不以為然地一聳肩,眼睛眨也不眨看著望遠鏡。「我是想,她在這種公開場合裡碰到我,比較不敢尖叫著逃走,她那個人臉皮薄得要命。」
他向來容易對喜歡的事物迷戀,可他萬萬沒想到這陣子的自己,居然會像個初戀少男一樣,滿腦子都是她的身影。所以,他這回到台灣來,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沙盤演練,不得到佳人誓不離開。
他無法解釋自己這種非要她不可的動機,就像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獨獨偏好珠寶設計一般。他只是清楚地知道,她不戴眼鏡時的外貌和她的本質都很吸引他。他很少對什麼東西一見鍾情,但是每次一見鍾情之後,他就會終生喜愛那樣事物。
對她……他也是這麼想的。
「真沒有你搞不定的人?」尚傑男性化的輪廓上寫著不以為然。「想某人從昆裡島一路苦追到台灣哩,如果吳心蘭今天還是沒出現,某人回家後,又要像壞脾氣小狗一樣地哇哇大叫了。」
「放心啦!他們基金會就那幾隻小貓、小狗,會長今天又在跟我的秘書談捐款的事。她不來參加的話,我頭給你。」尚保羅信誓旦旦地說道。
「你頭給我有什麼用,你每回打賭輸了,都叫我自己拿刀子去砍頭,還不如拿錢給我比較實在。」尚傑冷哼了聲,拿著酒杯窩回沙發裡。
「別吵!有一個穿得很奇怪的女人進場了。」尚保羅興奮地直跳腳,眼睛幾乎黏在望遠鏡上。
「不是她……」尚保羅洩氣地垂下了肩,趁著沒人入場的空檔伸了個懶腰,扭扭僵硬的脖子,接著又蓄勢待發地拿起望遠鏡繼續偵測。
尚傑看著正在興頭上的老弟,也只能感歎這傢伙天生命好、情路順遂,所以才變態地對任何阻礙都感到樂趣十足。
「我覺得你的月光女神很倒霉。如果不是我拍了她的照片,她怎麼會淪落到你的手裡?我對不起她!」尚保羅一出手,有女人能不淪陷的嗎?
他看過老弟請的徵信社所做的調查,那女孩相當純樸。這樣的女孩,如果失戀了,是注定要花一輩子時間來痊癒的。
「她落到我的手裡有什麼不好?一塊璞玉即將要蛻變成和氏璧了,所有人都應該歡欣鼓舞、敲鑼打鼓以茲慶賀的。」尚保羅伸手把頰邊的長髮拂到腦後。
「我可不覺得有什麼好慶祝的。像她現在這樣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也沒什麼不好吧。你這種死纏爛打型的追求法,雖然會讓人家對你死心塌地的,可是,萬一你又臨時決定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這樣對人家很傷哩……」尚傑嘀嘀咕咕地教訓著,如果說服不了老弟放手,至少提醒他下手輕一點。
「你幹嘛說得好像我在追求她的樣子?」尚保羅疑惑的黑瞳瞄了老哥一眼,他只是想一直有她陪在身邊而已。
「你這舉動難道不是在追她?叫人調查她的行蹤,算計她可能會出現的場合,還死皮賴臉地叫秘書用捐款名義絆住她的老闆,最後還動用特權潛伏在這個包廂裡偷窺。你不但在追她,而且還是個居心叵測的追求者。」他翻個白眼,以示對老弟智商的高度懷疑。
尚保羅怔愣在原地,修長的眉輕蹙著看向門縫間的人來人往,俊俏憂鬱的模樣像足了少女漫畫裡男主角的特寫停格。
「對噢,我好像在追求她……」尚保羅口氣甚至還有些不確定。
「不是『好像』,你是『根本』就在追求她!」尚傑忍不住敲了下老弟的頭。
尚保羅的唇角抽動了下,倏地揚起一個五百燭光的超亮笑容。
「對,我在追她!否則我幹嘛來這種慈善拍賣現場,讓人當猴子看?」尚保羅手舞足蹈地跳了起來。「我在追人啊,否則幹嘛這麼用心良苦?天啊,這種感覺真是太痛快了。我很久沒追人了!這樣輾轉反側的想念就是戀愛的感覺啊!」
尚保羅歡欣鼓舞地衝上前,給了大哥一個擁抱。
然後,他火速竄到他的大包包前,扯出筆盒和白紙——靈感又來了!
戀愛的壞心眼與甜蜜,用青蘋果上的紅色害蟲來表示,紅寶石與碧璽的組合必然顯眼,設計成別針,代表愛情穿心而過……太好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工作了。
「你幫我看一下,不准讓她跑掉。」他頭也不抬地把望遠鏡往老哥的方向一丟。
「喂!我只認得照片上的她。」尚傑大叫一聲,無端又攬到一個工作。
「你是攝影師,如果認不得她,就是你的眼睛有問題。反正她本人比照片拙,戴著一副丑不啦嘰的咖啡色眼鏡——啊,現在應該沒戴了。穿衣服的品味,應該還是一樣差。」一邊呱啦呱啦,手裡的動作可沒停過。
「別說了,我已經快要替她難過到哭出來了。」尚傑愁眉苦臉地接下望眼鏡,真不明白在他應該為離婚借酒澆愁的時候,幹嘛還要來這裡幫老弟做牛做馬?
尚傑看了一眼那個埋頭在繪圖中的老弟,認命地拿起望遠鏡,往鏡頭一看——
前方入口處,一個打扮著實格格不入的身影吸住尚傑的視線。
一副不可能再更大的眼鏡戴在一個還算年輕的臉上,一頭長髮用橡皮筋綁在腦後。她低著頭,咬著唇,模樣自卑地蜷縮著身子,甚至連她的同伴掏出邀請卡時,她都不敢抬頭。
女子的眉眼說是細緻一點也不為過,而她的皮膚說是奶油般的細滑也毫不為過,可是常人第一眼看的就是整體造型,這女孩的大眼鏡和一身的菜市場衣裳,真的是滿讓人退避三舍的。尚傑看了一眼服務生不屑的目光,別開頭,不忍心再看下去——
這女孩至少該摘下她那副大眼鏡,她實在是長得不差。
咦?!尚傑抓緊了望遠鏡,更用力地盯著那女孩。
老天爺啊,要不是親眼目睹,他真的不敢相信,一副眼鏡居然能把海報裡純潔高雅的月光女神,變成一個比醜小鴨還不如的女人?!
尚傑的目光隨著她怯怯懦懦的身影進場……
「尚保羅,你的女神到場了!」尚傑一手拿著望遠鏡,一手忙著往後揮。
沒有回應。
尚傑回過頭,尚保羅根本陷在自己的思緒裡,完全無視於他的叫喊,
「月光女神出現了!」尚傑直接揪住他的耳朵,大吼了一聲。
「什麼!」
尚保羅的筆咚地一聲掉到了地上,直接搶過老哥手裡的望遠鏡,飛撲到門縫邊,一看之下——
「沒錯,沒錯,就是她!什麼,她居然又戴回了那副眼鏡,氣死我了。咦,她的毛毛頭改善了耶,看起來還挺柔順的。可是她怎麼還是一樣苦著一張臉?而且穿得跟她在昆裡島一樣可怕啊。這是飯店耶!她居然有勇氣穿得比服務生還不上道!」
尚保羅的眼沒眨過,嘴巴也沒停過。
老弟真的喜歡吳心蘭嗎?尚傑苦笑了下,那些形容詞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的精準啊。
「我要出去找她了。」尚保羅抓著望遠鏡,用盡他最大的忍耐,才沒有馬上衝出門去扯下她的眼鏡。
「你不是討厭拍照嗎?門口的媒體不少喔。」尚傑好心提醒。
「那我等大會致詞時,再去嚇她。」尚保羅的唇邊噙起一抹頑皮的笑容,凝望她的眼神卻是溫柔的。「她又瘦了,而且表情看起來像餓了很久了。她還是那麼喜歡咬自己的嘴唇嘛……」
渾然未覺自己正被窺伺中的吳心蘭,努力地縮在角落裡,除了偶爾和同事說說話之外,她的視線高度從沒超過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