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紅雁綺情

第3頁 文 / 婷婷

    「他們在另一端的上房。」

    「很好,那他們應該還不知道消息。在我還沒回來之前,不准把奇哲及鍾瑞的事說溜嘴,爹是無法再受到任何刺激的。」

    「我知道。」劉清姝急忙點頭。

    再度睜開眼睛,他又望見那雙湛藍眼眸。「呀——」她發出放下心似的歎息,臉上的線條明顯地由緊繃轉為放鬆。白奇哲可以感到肩膀上傳來一陣沁人心脾的微涼舒香,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剝下上半身衣物,且左肩敷滿綠色草藥,香味就從那兒散發出來。

    他抬眼看向她。「這是什麼?你替我弄的?」

    也不知道她聽懂了沒,只見她一直點頭,啊、唉、呀、嗚、喚叫個不停,似在表示自己的欣喜。

    白奇哲的肚子傳出一陣咕嚕,那聲音之大連他的耳根都紅了起來。她眨眨眼,盯著他的肚子好一會兒,露出一個頑皮的笑,然後轉身半跑半蹦地出了山洞。片刻之後,她懷中抱著一堆紅中透紫的圓形果實跑了進來,笑嘻嘻地往他懷中一放。

    「喏、喏。」她熱心地拿起其中一枚,直往他嘴裡送。

    一來是不忍拒絕她的關懷,二則是實在餓得沒力氣。於是白奇哲就著她的手,張口咬下近五分之一的果肉。

    沒想到山中野果也別具滋味,真好吃!他狼吞虎嚥吃了十餘個,才緩緩舒了口氣。「謝謝你」

    她笑咪咪地又拿起果子想往他嘴中送,但他搖頭表示拒絕,他真的吃不下了。她等待幾秒鐘後才放下來。

    「唉、唉、唉、唉。」她比手劃腳,連帶發出那種古怪的嗓音,白奇哲看了老半天,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正當他還在揣測時,吱吱喳喳的猿群出現在洞口,轉移了兩人的注意力。他看著她欣喜地奔向它們,親親熱熱地和它們「講起話」來,這才終於「意識」到她的怪異之處。

    「嘿。」他鼓足力氣喊了一聲。

    那名少女果然嚇到似地轉身,藍眸骨碌碌滴溜轉動,而白猿就似她的保鏢,紛紛湧至她的身前,齜牙咧嘴做出恐嚇狀。

    白奇哲勉強露出一絲笑容,用力搖搖頭表示自己毫無惡意。她則是一動也不動地注視他一會兒,判定他毫無敵意後才全身放鬆,白猿也感受到她的反應,又親親熱熱同她「說話」。

    這名少女顯然不是聾子、不是啞巴,她不是不願意同他「說話」。白奇哲垂下眼,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也許是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和「人」說話。

    經過二日的調息靜養,白奇哲終於恢復大半體力。

    山洞外面是一片他從未見過的奇異美景。在細雪紛飛下竟是一片五顏六色的花團錦簇,一大片一大片地盛開。真是不可思議,他何時見過這種二季交替矛盾的景象?如果他記得沒錯,此刻該是冰天雪地的季節啊。

    一棵棵高大的樹木上,吊滿了一隻隻碩大的白猿,從這一端跳蕩到那一端,恣意摘咬著果子。一隻母猿正將背上的小猿放下來,吱吱嘰嘰地替他梳毛抓虱,一隻老猿璊珊地走著,發出長長的嗥叫。

    這就是他躺在洞內所聽到的「噪音」。白猿乃全國罕見的珍禽異獸,他何其有幸,竟能一次見到這麼多

    難道這裡就是猿谷?他想起北大荒中的老牧工及獵戶,世世代代所流傳下來的歌謠,據說這些具靈性的白猿神出鬼沒,連善狩的鄙倫春獵人都掌握不住這些白猿的真正所在地,於是一種說法於焉誕生:說有這麼一處人間仙境,是白猿的樂園,裡面四季如春、陽光普照。但自古至今,沒有人查得出它的真正位置。

    他記得自己是同鍾瑞一塊摔下的,莫非這一摔就恰好跌入這謎蹤仙境?天侖山崖的十七、八公尺高,巖滑壁陡,他沒摔死可真是奇跡。但是,他是如何被救起來的呢?又是被誰救的?還有鍾瑞呢?她在哪兒呢?她沒像他這樣幸運嗎?他凝眉,不願去揣測鍾瑞可能遭遇到的悲慘下場。

    「哇!哇!哇!」離他最近的一棵樹上,躍下一抹輕快的影子。他不須挪眼便知道是那名少女。望著她嬌俏的身影,他不禁又納悶起來。

    很明顯地,她必定是西伯利亞的居民。一雙藍眼清澈如秋江之水,膚白唇紅。而最特別的是那頭金髮,燦如陽光,長似瀑布,令人想傾手掏飲。

    她毫不避諱男女之嫌,伸手就握住他受傷的肩膀,手掌張張合合,臉上露出開心的笑。

    白奇哲先是愣愣地看著她的舉止,繼而又感到心房盈進一絲暖意。她雖然不會說話,但是他瞭解她的意思。他輕輕拿開她的手,報以溫暖的一笑。

    「我知道你聽不懂,但我還是謝謝你。」

    她的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白奇哲溫和寧靜的口吻顯然安撫了她。她的手垂了下來,往他靠得更近,睜大眼睛的模樣令地想起一隻剛斷奶的小狗。

    白奇哲發現自己心情從未如此愜意過。細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止,太陽悄悄逃開屏障的雲絮,散出煦暖的陽光。

    白奇哲一屁股跌坐到一塊平坦的大石上,她馬上也跟著靠上去,半跪在他身側,下顎靠在交疊的手臂上,微歪著頭,表情十分可愛。

    「我叫白奇哲。」他微笑道。「白奇哲,知道嗎?白——奇——哲。」他微微俯下頭,讓她看清楚他嘴形的張合開動。

    她認真地盯著他的嘴。好好玩,他在說什麼?「ㄅ——ㄅ——」她癟起嘴,開始依樣畫葫蘆。

    「白——」他盯著她的眼。「ㄅ——ㄞˊ,白,白——」

    「ㄅ——」她努力學著他。

    「白——」

    「ㄅ——」

    「不對,來,嘴是這樣拉開。」白奇哲一時童心大發,凝沈許久的心被她鼓頰嘟嘴的模樣逗笑。

    「ㄅㄞ——」她又努力了一次。「ㄅㄞ。」

    「白。」

    「ㄞˇ——白。」

    「白。」

    「ㄅ——拜。」

    「不對,再來一次。」白奇哲以拇指及食指輕壓她的柔軟下唇,導出正確讀音。「白。」

    她的下唇嚅動了數次。「ㄅ——白……」

    「對了!」白奇哲開心得像奪得馬術競賽冠軍,緊緊摟住她好一會兒,而後想起什麼似的鬆開了手,神色怪異。

    她又錯了嗎?「白……」她不確定地加大聲量。「白!」

    他們都不曾注意到,滿山滿谷的猿群都停止了嬉戲,睜大了眼注視他們。

    白奇哲一向沉默寡言,牧場上人人皆知他的冷峻與惜言如金的特質。他總覺得凡事聽的比講的更能獲益。可是現在情況扭轉,他不但要說,而且說的比對方多上百倍,令他有些啼笑皆非。

    他現在百分之百敢肯定,她定是從小就被白猿養育長大的。她是何方人氏?她怎會和父母離散?她是如何在此成長的?一個個問號滑過他的心頭,卻沒有人可以給他一個答案。

    如果他估計沒有錯誤,他已經在猿谷度過一旬(約十日,一月三旬)。白奇哲已開始四處走動,尋找離開該處的路徑。

    「白、奇、哲。」一個嬌嫩而發音不準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白奇哲尚未回身,就感到右臂被人一抱,一張俏顏衝著他盈盈淺笑。

    自從白奇哲開始教她說話後,她簡直像塊麥芽糖似地黏上了他,左一句「白奇哲」,左一句「白奇哲」,喋喋不休。他發現她很聰明,一旦抓住咬字發音的訣竅,她就格外注意他「開口」說的話——對她說的也好,自言自語也罷!她都細心地背了起來,努力模仿。

    一直到今天為止她已經可以背出不少生字及名詞,除了啊、唉、呀、哇那些無意義的發音還學會了我、你、他、人等單字。

    「白奇——哲。」

    噢,對了,他教的第一句話也是她學得最好的一句,每每她如此喚他,他心中便會湧出一股莫名的感動及滿足。或許正因此促進了情感交流,她日日夜夜都跟著他,就像現在她嬌呼呼地攀著他,而他摟著她的腰——一切是那麼地自然。

    「嘻嘻。」她柔嫩的臉頰磨蹭他結實的胳膊。她好喜歡和他這種肌膚相親的感覺,溫暖又柔軟,且令人安心。「白奇哲。」

    他低頭愛憐地看著她。呵護一個人的感覺對他而言很新鮮。小時候他一直希望娘親能生下一個妹妹讓他疼、讓他寵……這種希望曾差點在他五歲那年的冬日實現——可白家夫人不幸染上傷寒,導致身體虛弱而引起血崩,就此溘然長辭。

    那一年因此變得格外慘澹。年幼的白奇哲常常會在夢中笑醒,然後睜著一雙大眼直到天明。

    「紅雁。」他想起當年他和母親興致勃勃地翻著家譜字帖,替未來的小妹妹取名。當時奶奶和他一起挑中的名字便是「紅雁」。紅雁,一隻美麗的、孤單的鳥,始終在等待著命中注定的伴侶……

    「ㄏ……」她努力發出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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