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亭語
「百抗天沒告訴你?」
池訝異地挑起一邊白眉。
「我沒問他。」她驕傲地認為要命就爽快地拿去好了,沒什麼好問的。
「很簡單,百抗天不要子嗣,為了避免你懷孕當然必須做些防範了。」他淡淡地道。
沒有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穎青登時僵住了,百抗天不要她生孩子?!
這……
不是很好嗎?她幹嘛覺得晴天霹靂?反正她也不想生他的孩子,這一來不是正合她的意?!她要弄垮抗天寨,她發誓要活剝他的皮,她當然不要他的孩子!
可該死的!他竟敢如此輕賤她!穎青氣紅了眼,粉拳握得死緊,憑什麼是他來嫌棄她?!從頭到尾都是他強逼她下嫁,憑什麼?!
百抗天!這該千刀萬剮的混帳臭土匪!穎青在短短數日內咒罵了他上萬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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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黑色的長鞭宛如長了眼睛的猛蛇般靈動地襲向目標而後迅速地收回,穿著淡綠輕衫的倩影旋了一個優雅的弧度作為收式的結尾,穎青胸膛因劇烈的動作而起伏,燦亮的眸子更加閃閃發光。
「很好,你學得很快,這招就叫做『鞭長莫及』。」隋神醫拈著雪白的長鬚滿意地微笑道,這女娃聰明、根骨佳,不管教什麼總是一學就通。
聞言穎青幾乎絕倒,俏顏不禁泛起笑意。「鞭長莫及?打不到人還使出來作啥?」
「非也、非也,小丫頭你可就誤解這名兒的用意了。」隋神醫搖著食指嚴肅地指正她,兩人相處多日,不但鬥智鬥嘴,說起話來更是百無禁忌,閒來無事他竟指點起她武功來了。
「喔?那該怎麼解才對?」她挑起眉,倒要看看這老頑童怎麼解釋。
「由於這招使將出來威力太大,咱們學醫之人總要心存仁善才好,所以這『鞭長莫及』便是提醒出招之人莫及、莫及,以免出了人命後悔莫及啊!」
看他搖頭晃腦、煞有介事地說著,穎青瞪了他半晌,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就算你說得有理,接下來還教什麼?」
「教……」隋神醫沉吟道。「教你送藥好了。」
穎青輕哼。「那叫『使喚』,不叫『教』!」
隋神醫哈哈大笑。「小丫頭牙尖嘴利,老夫的壓箱寶要全給你學了去,那我還有什麼價值?快送藥去給成吟安,成大嬸受了風寒已咳了兩天。他現在該是在學堂裡教那些小毛頭學字,你去那兒順便替他管教那幫野孩子。」
「你是說我可以用鞭子教訓他們?」她隨手甩了甩手中長鞭。
隋神醫差點跌跤,這潑辣郡主若不是有暴力傾向,就是積壓了太多怨氣無處發洩,像她這種女子可真是他平生僅見,他愈來愈覺得百抗天會娶這個女人完全是自討苦吃,偏還要他教她使鞭,簡直就是嫌自己日子過得太清閒了!
他清了清喉嚨。「請記得抗天寨寨規——不得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
她偏著頭認真地想了想,試甩了幾下力道輕重不同的效果。「瞭解。」
只見她收起長鞭,進屋拿了藥包出來,隋神醫的臉皮不禁抽了幾下,目送著她遠去的倩影,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教她武功是不是在助紂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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穎青提著藥包信步走著,想到隋老頭好像真的相信她會拿鞭子抽那些小毛頭,不禁笑了出來。
不遠處散落著幾間農舍,牲口悠閒地吃著食物,間或傳來幾許嘶鳴,驕陽灑落、清風徐來,前方那一大片田園種著麥谷,另幾塊土地則種著各式蔬果,她唇畔不禁掛著愜意的微笑,看著男人、女人領著牲口犁具辛勤地耕種。
抗天寨的人幾乎是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有人耕種、有人織繡,每個人都認真地做著分內的事並顯得那樣知足。抗天寨的土匪只打劫大官皇戚及為富不仁的奸商,每回行動總讓朝廷氣得牙癢癢的,而百姓卻興奮地傳頌劫富濟貧的佳話,在被抓來做百抗天的壓寨夫人之前,她其實對抗天寨頗有好感。儘管朝中權貴都恨不得啖其肉、噬其血,她卻認為這群土匪盜亦有道,也算頗有格調。
結果,事實證明土匪終究是土匪!
還沒走進學堂,遠遠地便聽到響亮的朗誦聲,念的是三字經。她一踏進去,童稚的讀書聲戛然而止,一雙雙眼睛全既敬畏又好奇地望著她。
「大……大夫人。」連成吟安都顯得手足無措。
「打擾了,這是隋神醫要我送過來的。」她淡淡地道,將藥包遞給了他。
「謝謝,勞您的駕。」
「我不過是個階下囚,你無須如此客氣。」穎青冷若冰霜地道。
成吟安顯得更加尷尬,忽有一個小男孩舉手問道:「成哥哥,什麼是接下球?」
「這……這個……」他俊秀的臉上脹滿了紅暈,更答不出話來,他又怎能當著穎青的面解釋這詞兒的意思?!
「接下球長得是什麼模樣?大夫人也愛玩球嗎?」學堂中十幾個孩子登時滿臉的好奇,氣氛也躁動起來。
「我接球的本事也挺不錯的,可我還是比較喜歡扯鈴。」
「我喜歡踢毽子。」
聽這群小毛頭興奮地暢談自己玩樂的本事,兩個大人不禁傻了眼,穎青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那笑顏美艷燦亮得令成吟安感到一陣目眩神迷。
「我喜歡讀書寫字。」一個小女孩道,卻立刻引來噓聲。
「你們不愛唸書為什麼硬逼著自己念?想考科舉光耀門楣嗎?」她不禁笑問。
但不知為何,這簡單的問題卻問得這群孩子們一頭霧水,一致搖了搖頭。
「咱們不考科舉,大當家說萬般皆上品,唯有當官低,那些搜刮民脂民膏、不事生產的狗官是社稷中的米蟲,咱們不做米蟲。」最先發言的那孩子道,他顯然是孩子王,人小鬼大地,話一說完其他孩子就負責拚命點頭。
穎青怔了怔,這些孩子或許連這活的意思都不甚明瞭,卻說得這樣理所當然。「那你們不考科舉,讀書又為的是什麼?」她忍不住問。
「我娘說學會了認字可以去跟隋神醫學醫,不然等隋神醫翹辮子就沒人給咱們看病了。」他一說完立刻引來哄堂大笑,穎青不由得莞爾,這些土匪倒懂得未雨綢繆。
「大當家說要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所以要先學會做官的學過的東西,才能打敗他們。」孩子王認真地說道。
「難道你們長大後也要當土匪嗎?」她蹙起了秀眉。當土匪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怎適合代代相傳?
孩子王站了起來,有模有樣地回答了這問題。「咱們幾百戶人家是佔了一座山頭,但姓朱的一家卻佔了整個天下,咱們搶了幾個狗官的財物就叫土匪,那朱家劫了全天下百姓的身家又叫什麼?廟堂無道,做土匪有理!」
「小鬼頭,大當家說的話就記得一字不漏,我教的這三字經已教了不下三十次,怎就記不住?」成吟安笑罵,孩子們都格格笑了起來。
穎青怔住了,這話是徹頭徹尾的大逆不道,可……為什麼她卻覺得他說的沒有錯?
她是個郡主,一直以來總認為一切的享受都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她又何曾有過什麼貢獻?來到這裡後,她根深柢固的看法三天兩頭就受到挑戰,什麼是對的?什麼又是錯的?這些純真的孩子、這些頭腦簡單卻不長心眼的莽漢難道真的該死嗎?
「大夫人,童言無忌,您別跟這群小鬼計較。」成吟安溫文地笑道,見她神色怔忡,他還道她是因辱及了朱氏王室而不悅。
她回過神來,淡淡一笑。「怎麼會?你們上課吧,我不打擾了。」
「啊,對了。」他想起一事,忽然喚住欲轉身的她。「大夫人,其實我一直想為吟翠的事向你道歉,她從小被我們慣壞了,其實她沒有什麼惡意。」對於自己的妹妹與她之間的紛爭,他一直耿耿於懷,雖有心排解,卻頗感無力。
「她不來犯我,我也不會去惹她。」穎青冷冷地道,想到那個討厭的女人,真難想像她跟溫文俊秀的成吟安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妹。
「呃,她最近常纏著大當家教她擒拿手,我們兄妹都沒有練武的天分,她會一反常態……我擔心她會針對你,希望你別跟她計較。」
穎青的臉色一變。「百抗天教她武功?!」
「是啊,這兩天常看見他們在後山樹林裡喂招……」成吟安的話還沒講完就見穎青鐵著俏臉憤然離去,快得連喚她都來不及就走遠了,一時之間他只能呆愣地與同樣傻住的小毛頭們對望。做郡主的果然是與眾不同啊!來去都像一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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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帳!穎青心底恨恨地咒罵著,那死土匪竟敢教成吟翠武功好來對付她?!
「抗天哥,這樣對嗎?」
她一路飆向樹林,遠遠的就聽到成吟翠嬌滴滴的嗲柔聲音,一把無名火頓時直衝她腦門,一走近即見到成吟翠彷彿弱不禁風地勉力擺弄著武打勢子,卻怎麼也做不出個像樣的把式來,而百抗天則顯得十分有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