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汀蘭
「蘭蘭在宮裡可能真是累瘋了,她自八歲進宮到現在就沒一天休息過,所以才會弄出這種事來。」如曦心疼嚴闕,望著他泛紅的眼眶,就能猜想當他得知她那謊報出來的死訊時,會是如何傷心欲絕。
眼眶有熱氣上湧,化得濕潤,如曦道:「她一定也沒告訴你,皇宮裡傳出的死訊,是為了掩天下人耳目才設下的計謀。我是女兒身的秘密絕不能公諸於世,加上元宵和紅豆也大了,蘭蘭看準那兩個小鬼比我聰明得多,春天一到就要讓元宵正式登基。她說我辛苦了二十多年,也該退位讓賢了,所以才發佈我的死訊,昭告天下……」
「等等,元宵和紅豆是什麼?」他不解。
「你忘了嗎?我們是從薑汁湯圓開始的,然後第二次是冬瓜蜜紅豆,所以他們一個叫元宵,一個叫延見……」
「我是問……」
「別打斷我的話,繼續聽我說就對了。那個蘭蘭居然連這個也不肯告訴你。」如曦失笑。「他們兩個是我疼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來的,當初連葉鞠都以為我會因此而提早下去見父皇母后,但好在最後一切順利,然後我就沒事了。」
「我……我兒子!」嚴闕恍若置身夢中,不敢相信。
「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整天活蹦亂跳的,瞧,這會兒又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我方才聽見他們兩個在密商,說要去你家找你,怎麼,你沒碰見他們嗎?」想起那兩個孩子,如曦的心就甜了起來。
嚴闕不在的這段時間,她倒也沒太辛苦,但蘭蘭就不一樣了。
發覺她懷孕了之後,蘭蘭立即對外宣稱因度止厄大鬧朝堂拆下簾幔,她不慎受污穢之氣入侵而臥病在床;孩子呱呱墜地之後,除了沒法子餵奶,蘭蘭把屎把尿樣樣自己來;待元宵和紅豆稍長,蘭蘭又得教他們怎樣講話,好讓外頭的人相信他們真是蘭蘭所生;而如曦這個生母,在旁人面前則是要叫作「父皇」來著的。
因為孩子還小,蘭蘭怕他們記不住她的叮嚀,所以每天早上如曦都會聽見蘭蘭對兩個孩子說道:「在外人面前,你們兩個只得叫我母后,然後叫娘做父皇。」
「那沒有外人的時候呢?」孩子們總會問道。
「當然是叫蘭姨,叫你們的娘做娘!」
蘭蘭真的很辛苦,要幫她處理應付不來的朝政,還要當照顧孩子的奶媽,不僅管她一個大的,也要顧及底下兩個小的。
所以蘭蘭會捉弄嚴闕,十成十是累瘋所引致。
「我到函陽城沒進門就往長樂坊來,沒見到他們。他們……他們今年應該四歲了吧!兩個這麼小的孩子自個兒出去,不會有危險?」他有一雙兒女,他嚴闕居然已經有個兒子和女兒了,這種既歡喜又震驚的滋味真是令人百感交集,無法言語。「放心啦,那兩個小鬼精得很,三歲起就在函陽城內闖蕩,不會有事的!」如曦甩了甩手要嚴闕放心。
「你呢,這些年過得如何?」嚴闕問道。
「還不就是那樣,平日批批奏折,有空陪孩子們玩玩,過著搞不定的事找蘭蘭商量,只有這長樂坊,你不在之後,也少來了。」
「那個司徒蘭!」嚴闕咬牙切齒地道。「恨也不是、愛也不是,實在是令人頭疼。」雖然她幫如曦甚多,但這女人也實在是足智多謀得叫人很想拿把刀砍她。
「你別怪蘭蘭,她這些年為了找你,什麼方法都用盡了;但你卻從人間消失,她找到最後實在已經快發狂。後來怕觸景傷情,我不再來長樂坊,蘭蘭也乾脆關了這裡,讓那些見過你的小廝,一個鄉一個裡地去尋你。」如曦好久沒見他了,發覺他凝視著她的專注神情,不但濃意未減,反而更加熾烈。
原來他們兩人都和以前一樣,始終沒變過,都還深深愛著對方。
嚴闕將如曦緊緊地摟進懷中。「是我不好,我不該什麼也沒說就離開,讓你獨自一人將孩子扶養長大。」
「別這麼自責,這件事你又不知道。何況孩子們都很乖,從來沒讓我操過心啊!」她想念他寬闊的背,小手自然而然地攀附而上,回應他的思念,柔柔環抱住了他。
五年的時間有多長?
大概就幾個春去秋來的日子吧!
但她的思念有多深?
大概有一池撩不動的湖水那般深吧……
嚴闕低頭吻住她,她報以一絲滿足歎息。
她的江山,她已責任全了;她的愛情,直到此刻,才終於撥雲見月,澄澈清明。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他們躺進柔軟舒適的床鋪,輕柔地擁抱彼此,耳鬢廝磨,絮語萬千,傾盡這些年未說出的想念,填補這些年空度而過的歲月。羅衫盡褪,肌膚與肌膚相觸引起顫慄,如曦緊緊地攀著嚴闕的背,讓他盈滿了自己的身軀。
「……」
被遺忘的司徒蘭看著密道出口,因規律震動而不斷掉落的灰塵,雙手環胸筆直地站著。
但等了很久,還是沒人發現她就在下面。
「真是夠了……」她面無表情地念道。
當滿手咬痕的玦雙帶著元宵和紅豆來到長樂坊時,廚房裡三個滿臉通紅的人正坐在桌子旁僵著。香味四溢的薑汁湯圓盛好上桌,但是連一口都沒被動過。
兩個小傢伙掙脫玦雙,跑到了嚴闕面前,仰起頭問他。「你就是爹爹,對不對?」
嚴闕怔愣了一下,但元宵和紅豆沒有停下來,一骨碌地就爬到他身上,分別坐上他左右兩條大腿,半點兒也不怕生。
「爹,你要留下來,不能再走了噢,元宵和紅豆沒有爹,會寂寞的。」紅豆拉拉嚴闕的衣襟。
「爹不走了,爹會留下來。」嚴闕仔仔細細地端倪這兩個孩子,摸摸他們的頭莞爾一笑。幸好長得跟如曦一個模樣,半點也不像他這般嚇人。
「好耶好耶,爹要留下來了。」元宵高興地手足舞蹈,但卻看見了他娘與蘭姨神色怪異。「娘,你們怎麼了,臉好紅噢!」
「廚房太熱了。」蘭蘭低頭喝了口甜湯。
如曦緊張地站了起來。「對,太熱了。我方才在雪裡埋了些祖火的冰糖燕窩,現在也涼了吧!有誰要的,我去端。」雙頰燥熱,她實在坐立不安,於是往外走去。
「天這麼冷,不好吧!」玦雙一眼就認出如曦,對她報以微笑。
「你是……」如曦感覺好像見過這個人,仔細想了想後叫了出來。「對了,你是嚴闕的妹妹。」
「姊姊!」雖然聽得很樂,但玦雙還是糾正了下。
「大姊,我有個怪習慣,天越冷、食越冷,天越熱、吃越熱,積勞成疾,改不了的!對了,有誰要啊?」
嚴闕點了點頭。
蘭蘭也說:「順便給我一碗。」她才是最需要降火的人。
這一夜的相見雖有些突兀,但還是順順利利一家團圓了。
如曦整晚都低著頭不敢看人,蘭蘭則是望著窗外風雪驟止後露臉的十五圓月,嚴闕攬著兩個孩子不讓姊姊伸出的魔爪侵襲,總之是人月兩團圓了。
隔年新春,帝「元朔」登基——
改年號「鴻樂」,天下大赦,四方來歸,再有前朝丞相嚴闕復職佐政,助新王將皇朝推入另一個太平之境,自此歌舞昇平、萬世永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