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田馨
胡思亂想之際，手機響起，他接了起來。
「筱韻，有什麼事？我都在家呀……你來我家四次了？喔……原來這兩天都是你按的門鈴……我還以為是隔壁的小……」講到這裡，他及時改口。「你有事要跟我聊？現在過來？你已經進了巷子……好，我等你。」
放下手機，柏紹謙走進廚房煮咖啡。一邊動作，他不覺打量四周光亮寬敞的廚房，這裡是他母親的天地，從小到大，他所吃的每一口飯菜都在這個空間完成的，而他和父親鮮少進來幫忙母親。他腦海中浮現母親看著他們父子、兄妹把飯菜掃光的欣慰滿足笑容……想起那天幫小男孩做三明治看著他大口咀嚼的可愛吃相，頓時，他知道母親那欣慰滿足笑容的感受是什麼了。
忽地，他興起一股學做萊的衝動和興趣。原來烹飪也可以有成就感，一個不同於他寫暢銷著作的成就感。
拿著香濃、熱呼呼的咖啡走進客廳，門鈴響起，他走去開門——
「柏紹謙，你這兩天在家，為什麼不應門？還是你已經開稿在閉關了？」作家經紀人吳筱韻一進門就連聲質問。
柏紹謙關上門跟著走進客廳。
「我不想動。」不想多作說明，柏紹謙簡短地回道。
「不想動？」坐進沙發，接過柏紹謙倒給她的咖啡，吳筱韻搖頭歎道：「唉，算了，你也不是今天才怪的怪胎。」
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柏紹謙逕自喝起咖啡。
「嚴先生上星期通知我，你那本新書又加印一刷了。他要我告訴你，下一本書可以開工了。」吳筱韻盡職地轉達道。「他說打鐵趁熱，要趕在這當熱頭兒趕個幾本，尤其是系列性的推理小說絕不能脫稿。」
「筱韻，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我會捨棄醫生行業，而搖起筆桿子。」
吳波韻沒答腔，只是望著柏紹謙。對望半天，不敵柏紹謙火力十足的逼視，只好開口道：「因為你喜歡，這是你的興趣。文藝青年——」她不忘拖長尾音。
「那麼你更應該知道我寫作不是為了嚴先生，不是為了迎合讀者的市場。」
「問題是你現在是當紅炸子雞，更何況你還衣食無慮，你當然可以大聲地說我寫作不是為了市場、為了讀者！」吳筱韻音量拉大，有點激動了。「看看多少熬不出頭的小作者，誰敢高唱不為市場、不為肚皮的口號？」
一向感覺敏銳的柏紹謙立刻問道：「筱韻，你最近好嗎？是不是遇到什麼狀況？心情這麼差？」
「我……」她一窒，心頭沉甸甸的。
「說吧，都認識幾年的朋友了，告訴我吧。」
凝視柏紹謙誠懇的神色，吳筱韻的心不禁狠狠一抽。如果真的說出她內心的掙扎，他們這段友誼是不是會從此變質、走了樣？今後他們之間又要如何相處？
「陳佑亮跟我求婚了。」她悶悶地答道。
一聽，柏紹謙高興地說：「那很好呀，他早該跟你開口了。」
「可是我……不想，因為我……」
彷彿知道吳筱韻要說什麼似的，柏紹謙笑了笑地說：「筱韻，像佑亮這麼正直，而有責任感的男人不多了，再不把握，機會一走，將來你想要也捉不回來了。他都等你幾年了，你還猶豫什麼？」
望著柏紹謙，吳筱韻只覺心一直往下沉。
「何況佑亮不像我對結婚是抱著能免則免的態度，你呀，實在不該再躊躇的。」他總覺得一紙證書框不住信約和忠誠，相愛攜手走完人生路更不需要儀式來維繫。而結了婚，一旦感情變質、或是發現彼此價值觀或生活態度有太大的落差，而無法共同生活下去再來鬧離婚，那是很麻煩的事。而避免無謂麻煩的最好方法就是遠離婚姻。何況一個人的生活自由自在，幹嗎給自己惹麻煩呢？
「就算我不愛他也沒關係嗎？難道答應他的求婚，只是為了他愛我、又對我好就可以了嗎？」她忍不住追問。
「既然有懷疑，你更該跟佑亮說清楚，別讓他不明不白的像個傻瓜似的守在你身邊。」
柏紹謙覺得吳筱韻對陳佑亮抱著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態度是有點狡猾的行徑。而且一直以來，他也從她的眼中看出她對自己期待的情愫。遺憾的是，他對吳筱韻完全沒有感覺，他只把她當朋友看待。因此也一直保持距離，不敢出現任何令她誤會的舉止、動作。
「我是想告訴佑亮呀，可是每次一面對他，我就是出不了口。他是那麼愛我、對我那麼好……我不想傷害他。」
「這就表示你對佑亮不是沒有感情的……」正說著，門鈴乍響，柏紹謙暗地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有人來解救他。這時候不論是誰，他都感激不盡，就算是那個隔壁的小男孩李小路亦然。「你坐一下，我去開門。」
他立刻起身開門……果不其然，老天有求必應，又軟又撒嬌的童稚嗓音揚起。
「披薩叔叔，我回來了。」穿著幼稚園圍兜的小男孩經過柏紹謙身邊大剌剌地走進到客廳。
「我媽媽去工作，還沒有回來。」一邊報告，一邊自動地把書包、環保袋（幼稚園裝吃飯碗用手提袋）、外套、圍兜胡亂地往沙發上丟。
李小路活像是到自己家似的亂丟東西，柏紹謙還跟在後面收拾，一邊糾正道：「李小路，跟你說過了，請叫我柏叔叔，好嗎？」
「好！柏叔叔。」點頭應完，他便東張西望。
「遙控器呢？我要看哆啦A夢。」
「這裡。」遞給李小路，柏紹謙坐了下來，然後脫口而出竟是一句像是父親語氣的話：「你沒叫人。」
打開電視電源後，李小路才轉向一臉驚奇的吳筱韻：「阿姨好。」
實在是又甜又乖的聲音和表現，柏紹謙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李小路的頭。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有沒有人可以給我答案？」一頭霧水的吳筱韻終於發出問號了。「你不會是兼差當保母吧？」
笑了笑，柏紹謙說道：「他是李小路，是隔壁鄰居的小孩。」嘴上介紹著，手還愉快地在小男孩的後腦勺拍摸了幾下，
霍地，柏紹謙竟有種已為人父的錯覺。想想，若將來真動了結婚念頭，有這種乖巧又有點早熟的兒子也挺不錯的。結婚？怪了，剛和吳筱韻談話時，還覺得婚姻是多餘的麻煩，怎麼這會兒又會覺得自己將來可能接受婚姻這種束縛？更是反覆無常的心態。
難道是眼前這個小男孩影響了他的心情和想法。柏紹謙不禁納悶了起來。
「紹謙，我不知道你喜歡小孩。」看著柏紹謙似乎很喜愛小男孩的神情，吳筱韻大感意外。她一直以為他是討厭小孩的，才會有不婚的念頭。
「我沒有特別喜歡或討厭小孩，只是這個小傢伙比較特別。」他才回答完，李小路開口說道：
「叔叔，我肚子餓了，我要吃咖哩飯。」
「咖哩飯？」柏紹謙揚眉了。
「嗯，我要吃跟哆啦A夢、大雄一樣的咖喱飯。」李小路指了指電視。
柏紹謙看向電視畫畫，果然卡通影集上正出現要吃咖哩飯的對白。
「叔叔，你去煮咖喱飯給我吃啦！」
「我不會煮，家裡也沒有材料。」
「材料是什麼？」才六歲的小孩，有些字彙還不瞭解。
「材料就是煮咖哩飯的菜。」他很有耐心地解答。
「那你去買呀。」
「我不會煮。」
「大雄的媽媽都會煮，你怎麼不會煮？」小男孩質疑了。
「那你媽媽會煮，你去找你媽煮給你吃。」
「我媽又不在家，她都買便當給我吃。」
一連串的對話看得吳筱韻的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
天呀！！這是她認識的那個柏紹謙嗎？她從沒想到他竟然能如此有耐心的和一個小孩這樣談話，不但像朋友也像父子，這是什麼情形呀？今天的柏紹謙完全像個居家型的男人，一個她從沒見過的另一面。在她眼中柏紹謙是個現代的新新好男人，而這新新好男人應該是害怕小孩的。她曾經聽過一個名人黃金單身漢說過，小孩就像個惡魔、令人退避三舍。而她原以為柏紹謙也是有這樣想法的。現在看來，他倒像是個喜歡孩子的居家男人，而這樣的柏紹謙更令人心儀哪！
這下，吳筱韻更對陳佑亮的求婚有所猶豫了。
「我覺得你有點笨耶，你都不會煮飯。」李小路像個小大人似的取笑柏紹謙。
「開玩笑，隨便買本食譜來看也會煮，你不要小看我喔！」
「你騙人！」
「好，我們現在就去買食譜、買咖哩飯的材料。」說罷，柏紹謙起身幫李小路穿上外套。
「我們走。」
見柏紹謙帶著小男孩往大門走去，吳筱韻立刻跳了起來促喊：「等等我！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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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飽了。」丟下碗筷，李小路一溜煙地跑去客廳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