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陶靜文
「她……她……天啊!」捧著掌上型電玩的古月當場從窗台上摔了下來。
「你是見鬼啦!」狂神趕來護駕,摟起古月後不禁叫道;「那個女人不要命了嗎?」
「喂,是我。」薩傑撥通了銀狐隨身的手機,「你人在哪?」這小子一早回堡後便不知躲到哪個角落。
「後園石屋裡。」話筒裡傳來陰側側的回答。
「正好。賀青現在正安適地坐在你的園子內,身邊正巧圍著你那一群大大小小的黑豹,若你有空,不妨出來……」薩傑話尚未說完,電話便已被切。這傢伙的禮貌愈來愈差勁,竟然掛他電話。
「他怎麼說?」幻狼望著薩傑不以為然的表情好奇的問。
薩傑悠哉地踱至窗前,「沒說什麼。」說完,抱起他的小凱凱,眺望坐在豹群裡的賀青,噙在嘴邊的笑紋愈揚愈大。
冷風吹,落葉飛,賀青舒服地倚著大樹,閉目養息。
「誰讓你出來的?」
壓抑怒火的走調寒音闖進了她的寧靜世界。
他回來了!「我讓自己出來。」再待在房裡遲早會悶死人。
「若你想到外頭來透透氣,告訴我便成。」言下之意,就是他會很願意提供服務。
「你忙得不見影。」賀青盡量讓口吻聽起來自然平穩些,不見埋怨的意味。
「有我陪著,你也不見得多快樂。」銀狐不悅的咕噥一句。
「我可以照顧自己。」
「是嗎?能將自己照顧到豹群堆裡還渾然不覺,我該欽佩你嗎?」銀狐絲柔的低嘲輕語,讓她的嬌顏升起紅潮。
「這是後園那個住著一群黑豹的後園?」
「你是反應遲鈍還是關傻了?」適才他正在清理黑豹們的石屋,因此所有黑豹全待在園子裡。
「它們沒將我生吞活剝?」賀青驚訝的問。她曾經晃點過那六隻黑豹哪!它們真不記恨?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它們不會攻擊你。」銀狐說著走進寵物們休憩的範圍內,將置身其中的賀青攔腰抱起。
「下回再帶你出來,現在先回房。」他獨裁地決定她的去留,清理完石屋還有麻捨,他忙,卻不願她落單。
「我還想多待一會兒,這裡的空氣很新鮮。」好不容易才出來,她不願這麼快就回房。顯然她的話又令他不爽快了,賀青感應到上方降下一股森慍,凜寒氣流拂向她的髮鬢。
「你的嗅覺有問題,若你再仔細一聞,就會發現瀰漫著動物排泄物味道的空氣,一點都不新鮮。」莫非她把嗅覺也給悶壞了?
經銀狐這一說,味道真的有些怪怪的。賀青心想。
突然,銀狐的手機又鈴鈴作響,他騰出一隻手接聽,往城樓走去的步伐依舊沉穩。
「是……是我。」話筒傳來歐德誠惶誠恐的支吾聲,顯然撥這通電話絕非他本意。
「我還不缺貨。」說完,銀狐立刻切斷電話。扳倒耶比達的那筆錢足夠老傢伙揮霍到死,他竟敢還來煩他。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急如催命索鈴,但他不予理會,任由它響個不停。
「你不接,它會一直響下去。」好吵,賀青不禁微蹙起柳眉。
「讓它響。」只要他不接,對方自然會放棄。
「可是它震得我頭昏。」她腦子裡淨是手機高頻率的鈴聲在迥蕩著。
銀狐按下通話鈕,怒氣尚未爆出口,對方已先聲奪人。
「死小子,不准再掛我電話!有人要見你,可不可以出來一趟?」歐德的大嗓門連賀青也聽得一清二楚。
「不可以。」銀狐語氣森冷的拒絕。談交易找薩傑,經由薩傑評定交易水準後,再派他出馬,十幾年的老規矩了,怎麼老傢伙突然健忘。
「我管你可不可以。日本來了重量級人物,你懶得理會人家,但他們終究還是找上門來,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可惹不起他們,來勢洶洶啊,我說你呀可——」
「一會兒到。」隨即切斷通訊。
銀狐望著懷中一臉茫然的賀青,臉色逐漸冷凝。
即然這女人斷不了恩義,何不由他代勞,他們的未來不再會有任何拖累與干預了。
◇◇◇◇◇◇
世間少有事物能引發銀狐徹底的痛惡厭憎。
跟前恍如擱置著一面明鏡,望著鏡中的男人,銀狐終於明白何以每回他立於鏡前,便無端升出一股毀滅衝動的困惑。此刻,他的陰鬱開始漫天昇華。
一模一樣的外表下有著迥異的個性,唯一能從外表辨別兩人的僅能靠色澤不同的眼眸。
「我始終很納悶,那個與我是雙生兄弟的人究竟是何模樣。」蛇塚冥煌淡淡的開口。
蛇塚冥煌,一個全身散發著尊傲貴氣的天之驕子,蛇塚家的繼承人。在蛇塚這樣一個顯赫威揚的家族,培育出來的人自是擁有他難掩其身的光華,而銀狐的陰冷沉鬱卻淡釋了那道光華。
「那對兄弟在幹嘛?有必要瞧得這麼仔細嗎?還不都是一個樣,回去照照鏡子不就得了。兩個大塊頭杵在一起,讓人看了就刺眼。」歐德邊向老友成田浩二發牢騷,邊打量仍在瞪著彼此的兄弟。
「不一樣。」成田浩二不以為然的說。歐德人老,眼睛也跟著昏花嗎?誰都瞧出大少爺與二少爺截然不同的氣勢。「大少爺利銳沉穩,二少爺則較陰僻孤絕,兩人同樣傲群出色卻不會是同一類人。」
「這倒是。」歐德撫撐著下巴頻頻點頭,「那小子,成天死冷著一張臉,五歲是那副死樣子,十歲還是那德行,現在都二十好幾的人了,天生的死模樣恐怕是救不回來了。」平白辜負了上帝的一番美意,一張俊臉就這麼被浪費,可惜呀。
「你太失禮了,歐德。」身為蛇塚家的家臣,成田浩二當下萌生出護主的強烈意識。
而在另一邊互相對峙的兄弟……
「別這麼一相情願,你的『胞弟』永遠不會是我。」銀狐冷然回道。跟前這個男人曾與他在腹中共同度過十個月,他們同型同體直到降臨人間,但是他被選擇送離。
「你在抗議是嗎?向誰抗議?命運!流放你的人!或者……是我!」蛇塚冥煌舉步向前,縮短了兄弟兩人打一照面便在無形中出現阻隔的鴻溝,唇線揚起一抹有深意卻沒笑意的弧度,「命運真不公平是嗎?我只早你兩分鐘出現人世,所以你便注定遠離家園,我可悲的小弟,你在怪我,嗯?」他邪諷的話語猶如利刃,刺人銀狐愕然的腦子,劃過他動盪的心湖。
真有趣,一隻既冷且殘的小豹子,他的弟弟啊!
他和他,兩人的命運決定在兩分鐘之差的時間中,這要怪誰呢?老天愚弄著所有降世靈魂的脆弱人生,只能感歎蛇塚凌皓也被給擺弄了一道。
「悶著不出聲是什麼意思?說話!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蛇塚冥煌說著伸出厚實的大掌覆住了銀狐柔順的發頂……
而後,兄弟兩人同時僵化。
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竟然碰了他!情緒低劣到無以復加的銀狐立刻轉身走人,片刻也不願多留。今生今世別想他再親自面見任何蛇塚人,他和賀青從此與蛇塚家無關。
「你又想逃。」背後的喝言喊不住銀狐決絕的腳步。
「你跟賀青真想要背棄蛇塚一輩子,別忘了你們身上的記號。」
銀狐的身影沒入冬陽的耀芒下,緩緩消失在眾人中。
「結果還是一樣,連個屁也沒談成。」歐德撇撇嘴。
「都怪你,小時候沒妥善開導二少爺,還不小心讓他加入M盟那個怪組織當殺手,你這個神父滿身都是罪孽。」成田浩二不悅的數落著,然後轉而詢問年輕的主子,
「少爺,要不先回日本,老爺、夫人以及一干叔伯們全等你解圍呢!賀青小姐有二少爺照料著,老太爺派來的死士們不足為懼,蛇塚家族的危機才是當務之急啊!」幸好他私逃出境將大少爺找回,否則不知蛇塚家族會亂到什麼地步。
追根究底,蛇塚家的傳族手諭害慘了後代子孫,雙生蛇嗣的詛咒,他要親手打碎。蛇塚冥煌作下決定。
◇◇◇◇◇◇
日本京都
「放過他們吧!這是全新的世代,老祖宗的遺訓不適用在現今,怎麼您還是看不透!」蛇塚冥煌一身黑色和服,捺著性子陪老太爺對弈。
「那是因為你們這些小輩不曾目睹過當年的種種悲劇,可怕啊!手足相殘、泯滅人性,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允許舊事重演。」蛇塚太爺固執的說。
「我和您不同,至少我無法手刃親手足。忘了吧,遠古種種只是巧合,世上不會有這麼多巧合。」
「你見過凌皓那孩子了,賀青丫頭跟他在一起?」這些不肖子孫總愛瞞著他偷偷摸摸的。
「他們的命運本來就相連。他是不會回來認祖歸宗的,您大可放心,否則他也不會二十幾年來完全對這個家族不聞不問。」蛇塚冥煌收回了幾顆黑棋,發現老太爺正失神的望著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