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陶靜文
「慢著!」賀青喝住他們,「問完我該問的再動手。大少爺呢?他現在人在哪?」唯今之計只有大哥能救得了他們了,整個蛇塚家族裡,老太爺他誰也不理、讓也不睬,唯獨鍾愛這位繼承人。
「大少爺被老太爺調離日本,目前人應該還在英國。」
「什麼?」還好留加及時撐著她,否則這一崩潰,她非成了百萬碎片不可。
老太爺真想將銀狐和她趕盡殺絕?
「留加,我完了,不,應該說所有期盼小少爺認歸宗的人,我們的希望全完了。」想不到老太爺對於眼中釘存著不拔不快的執念,非逼他們兩人走上死路不可。
毀了,一切都毀了,她的自由、她的希望,還有她的夢,以及她牽掛了多年的不捨。他都已經被送到異鄉了,為什麼老太爺仍然不願放過這個自出生便受到家族詛咒的可憐人?為什麼還要把孤零零的他逼向死地?
此時賀青已站不住腳,虛軟的身體再無絲毫抗禦的氣力與意志。
「老闆,你別這樣!」留加護主心切的護著失魂落魄的賀青。日本那邊發生那麼大的事,他們遠在中東連絲毫情報都收不到,一點心理準備與退路也沒有,這該如何是好?
「屬下失禮了。」四人立刻展開凌厲厲的攻勢。
留加一邊得護佐失意難振的賀青,一邊還得專心抗敵,縱然身手再好,也難免有些力不從心,況且對方還是出自於同門的物影流派,再加上這四人又是無後顧之憂的死士,攻擊力比什麼都來得強勁,他實在應付得相當吃力。
「老闆,求你趕快振作起來,我們還有任務在身,相信老爺也不希望看見你如此頹喪。」
陡地,四名大漢突然哀號出聲,一一跪倒在地,只見他們四人的右膝上血流如注。
就在留加還莫名不知所以然時,遽然響起另一聲槍聲。
根本沒有人來得及上前阻止,只見賀青宛如一道隕落的流星,緩緩地往地面墜去。
「不!不可以,老闆?」留加縱身疾速地趕至賀青跟前,在她尚未落地前撐扶住她的身軀。
「對不起,小姐,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其中一名黑衣人握著槍叩首行禮,然後舉槍自盡。
另外三人見任務已達一半,在向賀青行禮後,背起自盡身亡的同伴轉身離去。
「青姊姊,青姊姊……阿里,我有遵守約定……三十分鐘未到我就去搬救兵了呀!可是我不知道該找誰好,只好去求格司先生幫忙……求了好久他才肯來……可是……對不起……」阿斯克特跪在留加與賀青身側哭著解釋。
留加望見不遠處正在收拾槍械的銀狐,剛才多虧他那四槍,可是……「還是沒能趕得及……」那該死的一槍正好打入她左胸口,留加傷心的擁住主子。
「笨蛋……誰准你哭了……」賀青氣若游絲的說,勉強撐住笑顏,模糊的焦距拚命地想凝注在有如手足的屬下身上。
「對不起,我沒遵囑老爺的教誨,沒能保住你……」傷心的淚水自加的眼角滑落。
「唉……」她輕聲地歎息,「原來……你哭起來那麼醜……臉上的黑炭妝都花了……好……好好笑……」她漾出一貫的縹緲微笑,胸口的劇疼今她皺起雙眉。
「別說了。」從小到大,老闆像是永恆不滅的太陽,堅持著執念為希望拚命的燃燒,從來不會讓自己脆弱過,她是不墜的恆星啊!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青姊姊……」
或許累了,或許她已無能為力,所以只好慢慢地合上眼瞼,然後解脫地靠入撐扶她的胸膛,往更深的谷沉入……
「老闆、老闆,別睡……你醒醒,你醒過來啊,別睡啊!」留加根本不敢去想失去打小服侍到大的主子後他該怎麼辦。
此時銀狐走近他們身後,「若你希望她就這麼死去,那你就繼續哭下去吧。」不帶任何起伏的平板音依然像是來自幽冥地府的奪魂使者。
這沒心沒肺的男人還有心情調侃傷心欲絕的他?留加不悅的看了他一眼,哽咽道。「老闆她……她走了。」似乎走得很很安詳,但又好像有著那麼一絲絲的不甘。
「她休克了。」銀狐不容置疑的低沉嗓音更能說服人心。
「你……你確定?」突然一道曙光乍出,讓灰鷹的天幕再現華光。
「你再拖延下去,我不敢確定。」一個男人婆婆媽媽像什麼話,嘖,就說這堆人煩。
「真的!太好了。」留加興奮地想抱起昏厥的主子,誰知抱著她才一起身,他又虛脫得軟了雙腿,眼看失去知覺的賀青即將滑到地上,幸好銀狐及時伸出援手,接捧住那似羽毛般的輕盈身軀。
「我……我的腿骨好像……」天啊,屋漏偏逢連夜雨。
沉晦的冷眸更顯煩鬱,胸前的女人尚有一絲細微的氣息,得快點急救。
銀狐乾脆將她抱入懷中,這具女體簡直瘦弱得不像話,這樣一折就碎的骨架居然能夠支撐她二十六年,真是怪事。
「小鬼,扶得動他嗎?」
阿斯克特點頭如搗蒜,「嗯,我可以。」太好了,終於他也能幫上忙。
「喂,銀狐,你就把我交給這個小鬼啊?」留加不敢置信地朝著已走遠的男人呼救。回應他的仍是一道冷絕的背影。
◇◇◇◇◇◇
裊裊白霧,迷迷濛濛,遮掩了老人的蒼老面容。
「確定死了?」捧起精巧的瓷杯,老人細細品嚐香茗甘味,細長的雙瞳精光依然犀利。
「子彈射中心臟處,絕難活命。」
「你們的腿又是怎麼回事!」他們一進主屋他便瞧出他們的跛態。
「中途出現一名陌生男人。插手,我們——」
「夠了。」老人放下瓷杯,迷煙散去出現一張習於殺戳的肅老面孔。「那個男人相貌如何!」
「很英俊,黑長髮,身材頎長挺拔。」
「這些不重要,眼瞳,我要知道他的眼珠子是不是有如大海般湛藍!」就像他那屢次死裡逃生的媳婦一樣。
「這……」三人面面相覷,無法確定!「稟爺,當時距離甚遠,請原諒屬下未能看清。」
「他們兩人目前都在中東。賀青那娃兒十八歲那年,便在一群不肖子孫的保護下到了美國,目的山是想找回他吧!既然如此,他們倆勢必形影不離。去,殺了他,殺了那個不祥之子再回來見我,我要親眼瞧見他們倆的屍體。」
「是。」
「慢著,多帶點會用槍的人手,聽說那小子是個厲害的殺手。」老人補充道。
待一干人散去後,老人來到木櫃前,拉開兩扇木門,門後有座牌位,老人捻好香,敲了銅缽一聲,詭譎的精厲神色又映上蒼老的面容。
「親愛的弟弟,又有你的子孫要到黃泉下陪伴你了,好好的等著吧!」
瞞天過海,隻手遮天,哼!全是一群不自量力的笨蛋。
他雖然將近百歲了卻不糊塗,確確實實發生過的事縱然再怎麼去遮掩,仍然會留下破綻,他們堵得住所有蛇塚親系們的口,用權勢壓下醫院的相關主管,但大醫院裡的工作人員何止上千人。
難怪正和不愛賀青那丫頭親近他,每回來到暮蓉坊都只有冥煌一人,尤其是丫頭年齡愈長,愈是刻意讓他們孫倆疏離,原來賀青那清麗的容貌根本不是承襲於蛇塚家。
他的疑問因而被引發,經過調查才發現原來還有這麼個驚人的內幕,他立時將所有同謀者一一召回嚴加拷問,終於獲悉當年被送出境的小子名叫蛇塚凌皓,一切就這麼水落石出。
不簡單哪,足足瞞了他二十六年。
絕不能再讓舊事重演,當年他能親手殺了自己的弟弟,如今也會不擇一切代價消滅不該存留於世的人。這都是命,合該注定好的,蛇塚凌皓的命本來就不該存在。
違逆祖法,天理難容。
蛇塚一族裡,他的話就是天理。
第五章
遼遠的四方穹冥以它不變的幽暗復擁凡塵,游離人間的靈魂極易迷失在這浩瀚蒼幕中。
無星無月的夜黑暗且稠糊,不實際的玄虛色納收容著漫遊其中的飄蕩靈魂。
陡地,一道冷光刺射,她不敢再浮沉於空幻的境池裡,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痛楚,影子也有痛覺?
「留加……」賀青輕聲喚道,淒迷的眼眸幽幽轉醒,「這是哪裡?好暗……」
「折損的靈魂肯回來了?」魔魅的冷光轉化成一具實體站在她身旁。
「是你……」懸蕩的不安終於沉靜下來,賀青合上眼,讓疲憊的身心重回幻境休憩。
是銀狐難得慈悲還是垂憐她的落魄,他救了她,蛇塚家的恩情她又欠了一筆。
唉,她的命途好像只能讓蛇塚人牽著走,無論是朝生或向死,總免不了由蛇塚人來替她決定。
「世上的聖人夠多了,不差你一個。」銀狐本想拿起床櫃上的煙來舒暢情緒,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收回手。他漫不經心地爬梳過微亂黑髮,長臂順勢搭向床頭枕在腦後,舒適地側過臉端凝起假寐的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