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陶靜文
「作夢。」床上的人無情回絕。
阿斯克特滿是要贏的決心,絲毫容不下「放棄」兩字。
「別這麼小氣嘛,只讓我睡一晚而巳,不會太打擾你的。」阿斯克特趴在床頭跟頭痛欲裂的銀狐打著商量。
「你的存在就是打擾,出去。」銀狐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毫不憐惜地將民族幼苗扔離床五尺遠。
他的頭痛死了,偏生那個吵翻天的小鬼還在一旁火上加油,沒掐死他已算走運。
一陣堅毅的腳步聲跑回床頭旁,阿斯克特不死心的問:「為什麼?只讓我睡一晚而已呀!」
「不准就不准,滾!」困獸般的低吼臆隱傳來,怒聲中似乎還夾雜著某種情緒上的壓抑,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不對勁。
「喂,先生,你怎麼了?」阿斯克特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他一下,想發揮「世界本一家」的同胞愛。
誰知,卻惹來銀狐下意識的反射動作,僅眨眼的工夫,銀狐便將阿斯克特一手壓制在大床上,即使對方只是個十歲大的男孩。
「不准碰我。」銀狐意哉到自已的失控,爆烈的情緒才逐漸轉化為陰寒,但箝制的手依然未曾鬆開。
「不碰就不碰。喂,你到底怎麼了?」雖然看不見跟前正雙手掐住他頸子的先生,但他聲音真的有些不對勁。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阿斯克特善良地問著。
算了。銀狐鬆開手,靠回床頭,企圖穩住心緒以及那該死的頭緒。
「我可以……幫你叫醫生,你……需要嗎?」這位先生真是很可怕,而且還很莫名其妙,所以阿斯克特只敢以畏懼的蚊聲詢問著,生怕一不小心再惹毛他老人家,那可就慘了,他可是有求於人呢!
「不用。」
「那……你要不要——」他話尚未說完便被打斷。
「不要!我什麼都不要。」他只要他的頭不痛,只要這一直在他耳邊嘰嘰喳喳不休的小鬼消失,但他已煩躁得發不出憤怒的吼聲。
「噢,那麼……晚安。」說完,阿斯克特便自動自發地掀開絲被窩進了舒涼的天地,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什麼晚安?他壓根沒點頭准這小鬼爬上他的床,這小鬼是嫌命還太長?噢,該死,他的頭好疼!
「小鬼,回你旁間去睡。」銀狐不客氣地推了推躺在身旁的小男孩。
沒有回應,四周依然無聲,靜悄悄。
該死!銀狐按開了床頭牆壁上的夜燈。
他睡著了?!在他耳邊吵了一整夜,這小子竟然還能睡得如此香甜安穩。銀狐原本就被頭疼整得臉色陰晦的俊臉,當下更穎得凝重。
「喂,醒醒!」他無情地拍著沉睡夢鄉的可愛臉蛋,想盡辦法要把他給弄醒。
「嗯……臭阿里……」阿斯克特嚶嚀了一聲,蜷著身體窩進銀狐身側,小手抱起銀狐因錯愕而閃避不及的鐵臂,摩挲了幾下後,繼續呼嚕嚕地睡去。
銀狐差點一掌將這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劈死。
阿里……銀狐瞇著一雙冷眼陡地想起,這個叫阿里的傢伙正是那個煩人的僕人,那個女人的手下。怎麼這一夥人全愛以煩擾他為樂,而這睡死的小鬼為何非得上他的床不可?整得他怒火攻心很有趣嗎?混帳!
◇◇◇◇◇◇
留加接到一通要命的電話後,他顧不得衣衫不整,假髮一抓便衝出了房間,迅速趕往他著實不想再出現的禁地。
然而裡頭那一幕景象,卻教他只想今生就這麼絢爛地死去,再也不要醒來,再也不用面對……但是他不能。
銀狐正坐在床上用他的寒光利眸刺向他,即使他假裝視而不見也無從避,因為罪魁禍首正甜蜜地睡在銀狐身側,抱著他緊握成拳的手,流著口水,遇爾還拿腳丫子磨踏銀狐幾下。
活在人世二十年,留加從來沒有像此刻有如此堅定的轉生念頭,滿滿的悔恨逐漸堆積在心房。
「我……我立刻抱走他……」留加連瞥銀狐一眼的勇氣也無,試弄走這只睡死的八爪章魚。
「別吵……」小傢伙還抗議咧!「這裡……好舒服……」
舒服你個大頭。「你再不醒來,我們倆都得葬身冰窟了。喂,你可別害我,醒醒……」留加努力地把阿斯克特的身子拖離銀狐身子兩尺,卻吵醒了小傢伙。
「阿里,你怎麼會在這裡!天亮了嗎!嘿,你看,我上了他的床……」炫耀的話語尚未說完,人便被留加抱球危險地帶。兩人飛也似地溜了。
驚魂未定的留加不敢稍作停留,生怕某人會追殺而至。漫漫的黑夜、無盡的長廊,留加就這麼汗如雨下,奮力地奔跑著。
「喂,打賭我贏羅!你要當我一輩子的奴隸!」阿斯克特興奮的說。
「笨蛋!噢,我真是敗給你了。」留加認輸,徹徹底底地認輸了。這甫自鬼門關轉一圈回來的小呆瓜,壓根不會知曉,全世界膽敢摸上銀狐床緣的,大概全都擠在天堂排隊等著投胎哪。
第四章
拋開俗事,銀狐忙裡偷閒地倚坐在湖畔的樹下,陰鬱滄涼的眸望向湖面另一端,心思又在不知不覺中漫遊天際。
飛巡湖畔一圈的灰鷹以雷電速飛回銀狐高舉的鷹套上棲息,以它奇銳無比的目光打量著四周景物。
「想不到你也會發現這塊人間淨土。」賀青悅耳的清脆嗓音他上方傳來。
銀狐根本懶得抬頭觀望樹上那名鬼祟女人,也不想就此走人,該滾蛋的是她。
「喂,你沒經過主人同意便擅門玩別人的禽鳥,似乎很失禮。」賀青橫臥在樹枝上朝底下悶不吭聲的男人說道。
顯然灰鷹比她更能吸引銀狐,他只願將目光焦點放在那只灰鷹「嬌艷」的龐上。
他們這一夥人待在撒爾其堡裡,若時時刻刻都處於備戰狀態,太耗費體力。因而銀狐到了豢養多種禽獸的後山,賀青找到了這片有林有水的清靜天堂。
巧合的是,他的「後山」與她的「天堂」剛好比鄰,一前一後,只要穿過湖旁的樹,便能到達阿斯克特口中的秘密花園。
「你的工作完成了嗎?還需要多久?」她一手撐著下巴,閒來沒事的問問。一頭青絲亂地飛揚在風中,樹枝延伸在淺湖上方,她正巧可以從清澈湖面端倒映中的男人。
四周清新安寧,俊男美女這麼倚坐湖畔的畫面,實為一幅賞心悅目的景象,唯美的風情,綺麗的景致,任誰目睹了都會有道不完的感動。
當然,只要那位俊男肯給點面子,別再擺出陰鬱相。
「喂!」賀青終於不滿地歎道:「我真該回日本去問問夫人,她在生你們這對兄弟時究竟被降了什麼蠱,怎麼兩人一個樣,都懶得與人交談。」
灰鷹不知是受了什麼震動,倉皇地振了幾下羽翼,隨即飛了開去,僅在四周盤旋,不敢再回到銀狐手上。
平穩的湖面被展翅的灰鷹來回赳飛弄得漣漪陣陣,銀狐的臉因而顯得猙獰。
可以確定的是,她似乎又把他給惹毛了,因為方才一句無心話。
唉,真是難為留加那小子了,伺候這位大爺肯定相當辛苦吧,一個不小心就會觸怒他老人家。回頭得好好褒獎他一頓,這陣子想必他也過得很辛酸。
其實這也不能怪銀狐,沉默少言是天性,加上陰僻性情使然,任誰也起不了與這個男人高談闊論的興致。久而久之,熟人對他莫可奈何,生人一見他的冷臉,加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封號,眾生只求明哲保身,誰有膽與他結交。漸漸地,人群畏怕他。他則拒絕人群。
太投入於自己思緒中的賀青被突然朝她襲來的黑影嚇了一跳,只來得及呼救一聲,整個人隨即墜入湖裡。她原本的寶座被一隻使壞的飛禽給侵佔了去。
過了一會兒,一雙纖細的手臂終於攀上岸,落難佳人頭一浮出湖面,便再也忍不住的怒斥跟前面不改色的男人。「聽到我求救,你不會伸出援手啊!」
這死男人,倚坐在樹下納涼也不肯起身替她解圍,真是混蛋至極。
她的手肘抵著岸邊,濕漉漉的螓首搖晃地歎息,浸在水中的身子漸涼了起來。
「我該怎麼說你呢!麻煩你,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像個人,可以嗎?就算你我素昧平生,至少在我失足落水時,你也應該行俠仗義相救吧!而不是只坐在原位看著我落水,然後一臉平靜地看我還能活著浮出水面對你大吼大駕。」她不甘心地拂去貼住臉頰的髮絲,「更何況你我還算是相識!」
銀狐緊抿已久的唇線終於放了一道縫,但尚未出聲又被怒火紅顏奪去了發言權。
「你真的是很傷腦筋,我拜託你不要老是以冷然的態度來鄙棄俗事行不行?」她又氣又急的眼瞳深切地望入他灰鷹滄漠般的眸中。
霎時,一股無力感湧上她心頭,她的關注全然無法進入他的世界,他執意設下心防,她根本走不進他的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