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陶靜文
「你是誰?」阿斯克特發現陌生的旁觀者。
「我?」駕青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對名孩童撒謊。
「青姊姊是我們這國的。」留加急著幫主子撐台。
在孩童的世界裡,「同國」代表的認同度是「最高級」,它可以讓人享有貴賓級的禮遇,就像現在。
「青姊姊好漂亮喔!像仙女一樣。來,我帶你去我的秘密花園。」阿斯克特熱情地牽住她的柔荑,優惠新加入的同盟團員。
賀青就這樣毫無反抗的被他牽著往外走。
「喂,臭阿里,你跟不跟來啊!」走了幾步,阿斯克特回過頭吆喝道。
「來了,來了。」留加翻個白眼,暗自無奈的舉步跟上。身為一名小侍最令他苦不堪言的就是,在伺候冷大爺之餘還得照顧這號人精,他的大好青春與生命,就全耗在這一大一小身上了。
銀狐倚在二樓窗戶旁,目光冷然地看著底下的一干人,賀青主僕兩人的對談聲並不大,卻準確無誤地傳進他耳裡,一對藍瞳逐漸蒙上沉晦的灰澀。
◇◇◇◇◇◇
銀狐方踏出浴室,便瞧見賀青坐在他桌前,對著桌上的電螢幕托腮思量,他當場沉煞了俊容。
「啊,你出來了。」賀青聞聲轉過頭,沒有被當場逮著的荒措不安,嘴角揚著淺笑瞥望致尺外的寒冽身形。
唔,好養眼。輕浮的哨音自賀青口中悠然傳出。他那副體格足以吸引任何女人的眼光,不過小白巾遮住了重點部位,稍嫌遺憾了點。
輕佻的音符方落,賀青又連忙回頭盯著電腦,「我大約看了一下裡面內容,你的速度不慢嘛!看來不用多久便能打道回府了。」
等她再回頭,銀狐已套上裕袍,準備與她大戰三百回合。
「我不管你耍什麼手段讓耶比達留下你,總之,別再踏進這裡,更不准亂動我的私有物。」他的陰悒寒音在三尺之外吐息警告。幽冥使者似乎不恥靠近凡人,刻意保持三大步劃分彼此的範圍。
「喝你的酒呢?」說完,她又拎起置於桌上的伏特加暢飲。
「也不行。」一個箭步上前,銀狐以迅雷之速將電腦關機,奪下酒瓶,又退到三尺外,所有動作一氣喝成。
賀青翻個白眼,轉身改為跨坐在椅子上,兩條藕臂悠哉地擺在椅背上,「難道我身上有愛滋病毒,就這麼惹你嫌!」她苦笑著瞅他,心中卻黯然神傷。
「離開!別再拿我不想聽的瑣事煩我。」
嫌她煩!
賀青聳聳肩,將髮絲撥到耳後,「反正你注定要被我煩定了,現在正好,讓你先習慣一下箇中滋味。」說完,她起身踱至窗前,毫不客氣地坐在窗台上,背對著他兀自欣賞
窗外美景。
中東國家的落日景色美輪美奐,澄紅綵衣薰染了整片天空,火輪般的夕陽褪去一身刺眼光華,即將揮別白晝往沙漠另一頭的地乎線落下,寥寥星子掩不住星輝,慢慢點綴上即將降臨的夜空。
漂亮!不管待在世界的任何角落,同樣的天空,同樣的落日餘暉,也同樣的美麗。
「喂,風景不錯喔!」賀青晃著長腿看美景看得失神,險些忘了自己正在誰的地盤上放肆,還問了個蠢問題。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悶雷般的吼聲硬生生地破壞了一室美感。
「看風景。」賀青也應得沒好氣。
「想看風景回你房間看去。」他不給淑女面子,當場發飆趕人。
「這裡視線極佳。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偏不吃他那套,留加那渾小子貪生怕死,才會落荒而逃。
「隨便。」只要這女人不出現他跟前,山洪爆發都是美景。
「你真是白活了。」她歎息道,「發生在你週遭的事物你均不在乎地掠過,『留心體會生命』,這是身為人類最基本的權利,你居然這般輕易地捨棄上天賦予的權利?」對著窗外一片浩瀚大地,她講得憤慨萬分,卻始終沒回過頭。
「你說夠了沒?廢話一堆。」多事。
「還沒。我想說的你又不想聽,我總不能每次一見面就把『瑣事』再說一遍吧,當然得談別的事。」賀青不在意的說。
「我不想跟你——」他話未盡,對他瞭如指掌的賀青已將發言權截了去。
「我知道。你什麼都不想,不過很抱歉,你不想而我卻得做,我只是在盡我分內之責,必須與你有所交流。交流第一步便是溝通,當然,與你溝通是件相當累人的差事,不然你以為我為何三番兩次盯上你,還得看你老兄臉色。」的確,與銀狐正面對談足以耗損掉她一天所需的熱量。
不過無妨,若為自由故,生命也可拋。
銀狐坐進沙發,一雙長腿交叉地放到桌上,點燃一根煙,語氣奚落道:「別再傻了。你不是聖人,光憑你便想挽回一切?怎麼他們傻你也跟著愚鈍。」
是很傻。她凝目望著窗外逐漸攏上的夜色,在心裡喟歎一句。
「但是我盡力。」沉默了一會兒,她的聲音才從千里外回到現實,並回首看著被煙霧迷濛了神情的銀狐。「我只能盡力替蛇塚家圓夢,一個他們期盼了二十六年的夢,圓了它以換取我要的自由,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閉嘴。」他微瞇著陰厲的藍瞳,沉澀的肅冽氣息又開始瀰漫在他周圍。
「看吧,說了你又不愛聽。」「蛇塚」這字眼似乎極易引燃他的心火。
賀青回過身子側倚窗繼續欣賞她的夜空。
「我說過,自由不適合你。」冷颯颯的語音不似往常般訕諷,卻融合了更多忠告。
窗台上的人兒頓時怔愣了一下。
怎麼會?自由的靈魂可以飛到寬廣的天堂,可以輕鬆呼吸,真實存在,不需依附任何軀體維生……縱然,會有些孤獨,至少可以做回自已不是嗎!
「為什麼?」賀青按捺不住滿心疑慮,終究還是讓不解脫口而出。她想做自己,有什麼不對嗎?
「造物者賦予生命體靈魂,沒了軀體的魂魄即使再悠然自得於天堂人間,也只是一縷飄零的輕煙。」銀狐淡淡的說。
就像跟前這煙一樣,風一次煙即散,不再具任何意義;好比那些死在他槍下的人,一旦生命結束,他們的魂魄永遠只能在宇宙間飽受飄搖之苦。
難道這種流離的自由會是想要的?就說這女人愚蠢,一個嬌滴滴的貴族千金不當,卻多事的跑到這裡與他爭論自由的可貴,腦子八成有問題。
「可是,」賀青驀地跳下窗台,輕煙似地飄到他面前,「上天所賜予的每道魂魄皆與本體相契合,只有我跟你不一樣,我們原本是兩個各不相同的生命體,為何我卻得存納在你的軀殼裡,而不能獨立存在?為何讓我成為一道影子、一抹幽魂,巴望著自由卻還得遭受孤零的不堪下場!」
而他,這個無心無情的男人就只會否定她的意念。
「那是你的榮幸。」穩坐勝利者寶座的銀狐是一臉的疏漠。「不是每個女人都有這種運氣能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甚至成為我的影子。」
激憤再也壓抑不住地一古臘湧上她的心頭,賀青怒不可遏的吼道:「鬼話!只因我與你同一天出生,就該倒楣的成為你的影子?對我而言,並不公平。」
「上天本來就這麼不公平。」他又點燃了根煙,更安適地窩在沙發內,臉上依然是一片漠然。
賀青忿忿的上前一步,清冷的素顏不遜於銀狐的凜冽。「就因為不公平,我才要爭。與天爭、跟你爭,無論如何也要爭回屬於我的自由!」
她的逼近,激起他身上每處迎戰神經。
跟他挑戰,哼!他向來仁於縱橫戰場,這女人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熄了煙,銀狐從容地站起身,睥睨著才到他肩頭的女人,輕嘲訕笑的色逐漸鋪上那只藍色眼眸。
嘖,一個輕煙似的女人能有多少強悍的戰鬥力。
她清楚地看出他目光中的鄙夷,知道此刻的自已就像一個才剛會走路的娃兒向大人挑戰賽跑一樣可笑。在他自我的眼裡,她就是這麼可笑。
但長久以來,她為自我、為自由捍衛自己的生命,堅持的生命忠誠,一點都不可笑。
賀青無所無懼地迎望那兩道冷然的寒光,「就算你把我給看穿了,我依然執著。」
天色漸漸歸於陰暗沉靜,清冷的月亮從窗口灑進,仿似投射燈一樣灑在銀狐詭異的身形上,散亂的長,沉白的滄冷臉龐,鷹眼銳利發亮……賀青不禁退了一小步,跟前這男人像極了恐布片中鬼上身的男主角。
在這樣瞪望下去也沒啥意思,算了。
「我回房了。」她才不要當個被鬼追得哇哇叫、滿場逃竄的女主角。
高挑的身子才一轉開,一隻沒有溫度的大掌正好護握住她纖瘦的皓腕。
「轉過來。」
哼!又不是怕了你,轉就轉。
「當我的影子有什麼不好?」迷幻魔音催惑般,四周陡地變成迷濛的朦朧霧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