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唐昕
「我不是派了侍衛領你撤離?難道,他違背我的旨意?」元烈薄怒瞪視著追隨而至的侍衛,目光中漸聚起殺氣。
倘若連一個侍衛都不服從他的命令,他要如何統治這個國家?
華珍卻立即瞧出他心中所想,忙道:「他並未叛旨,是我自己堅持要回營。」
「為什麼?」他問。
華珍沒有回答,只是由髮鬢間取下一枚金鈿,「因為我覺得應該把這個給你。」
話甫落,她墊起腳尖將金鈿佩在他衣襟之上。
「知道嗎?倘若我戰敗,將無人可以保護你。」他低頭凝視著她。
「我明白!」華珍回答。
「你不怕嗎?」
華珍一雙漆黑的水瞳緩緩地掃過週遭眾戰士。最後,她的目光再度落在元烈臉上。
「我相信你不會戰敗。」她的嗓音不大,但字字句句如穿石之水,沁人心肺。
元烈心頭一熱,在下一瞬吻上她花瓣似的柔唇。
他可以感覺她的身子正微微地發顫。
「別怕!」他抬起頭。「為了你,我一定要勝。」話甫歇,他轉身走入角力比鬥的圍場。
如玉在此時來到華珍身邊。
「公主。」適才公主那不顧一切的舉動,著實讓她驚心。
「我是不是很傻?」華珍瞧住如玉,輕輕地開口。
「不,如玉覺得公主只是至情至性罷了。」
華珍眉頭稍鬆,伸手握住如玉的手;主僕二人情若姐妹,一切盡在不言中。
比鬥場上在不久便染上了血腥。
六名角力好手分別持不同的兵器輪番上陣比鬥,元烈始終以一雙短戟應敵。
然而,以六敵一,本就有失公平,元烈儘管武藝高強,也不免被刀劍所傷。
華珍瞧著一幕幕血腥暴力的危急情景,不由得一次比一次心驚。
自古以來,有多少人因為爭權奪力而枉送性命?
想起自己和親不也是為了結盟安邦、減少戰禍嗎?華珍心底感觸萬千。
憑著一股超卓的毅力,元烈雖負傷,卻也予敵手重創。漸漸地,勝負已經昭然若揭,元烈至勝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在眾兵的歡呼聲下,元烈終於擊敗六名好手。
元烈緩緩來到溯取面前。
「我贏了,你必須遵守你的承諾。」他冷冷的開口,目光毫無畏懼。
溯取正欲反叛,週遭卻傳來萬馬奔騰之聲,領軍者正是右大將圖倫。
與圖倫一同前來的,是位處西北藩地的康居大將賀連。
康居與烏孫一向交好,年年向烏孫進貢,此番更派遣三萬大軍前來助援烏孫平亂,以示忠誠。
元烈見圖倫已完成他的囑咐,冷峻的面孔上才有了淺笑。
「如何?願撤軍嗎?」他盯住溯取。
溯取見彼方士氣大盛,明白此刻已不容他強奪王權,當下乾笑數聲,回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本王自然信守承諾,尊賢侄為烏孫新君。」
「好!既然如此,元烈斗膽請叔父交回兵權,撤藩以示忠誠。」元烈之所以到如今仍稱溯取為叔父,一為舊情,二是不願戎馬相見、血流成河。
溯取暗恨在心,臉上卻牽起了笑容,「賢侄果真好膽識,溯取服輸了。」話甫落,他抽出懷中兵符,命左右送至元烈面前。
「多謝溯親王!」元烈一雙精睿的眼眸直逼溯取。
溯取陪著笑,心頭暗暗發誓,有生之年必奪王位。
經此一役,烏孫居民對這個性驍武、多英略的新君王更加擁戴,民心終於定了下來。
**
*當一切平定之後,華珍首次來到元烈所屬的王帳。
此時兩名侍女正為元烈寬衣上藥。
元烈一見華珍,心頭再次湧上熾熱的情感,當下即揮手示意女侍們退下。
待女侍退出營帳外,華珍走近元烈,這才真正瞧清他身上的傷勢。
在他胸前以及肩上有多起創傷,雖不至見骨,卻也不容小覷。
華珍拾起侍女擱置在地上的金創藥,沒有猶豫,細細地為元烈傷處抹上膏藥。
這是她為人妻子的基本責任,她這麼告訴自己。
起初,兩人沉默無語。但漸漸地,華珍在他無言的凝視下心慌起來,一雙蔥白的柔荑微微地輕顫。
「你在怕什麼?」元烈冷不防地抓住她微顫的小手。「受傷的人是我,不是你!」俊顏似笑非笑地,有種捉摸不定的危險特質,令人移不開目光。
華珍迎著他深邃如寶石的綠眸,不由得脫口道:「你傷得不輕。」她不得不承認,好幾次,當他危急時,她的心也縮得緊緊地,為他擔心。
「可是我贏了。」綠眸閃著熠熠光彩。
「也成了烏孫臣民心目中的英雄。」她從沒想過,在他狂肆的性情下,有如此過人的智能及勇氣。
華珍抽回自己的手,再度重複著上藥的動作。惟有如此,才能稍稍減緩她在兩人獨處時的心慌。
元烈直盯住她,驀然伸手勾起她低垂的小臉,對上她漆黑的水瞳。每當他注視這一雙眼時,心中總會掠過無法言喻的悸動,彷彿在很久之前曾見過這樣的眼神。
「為什麼不走?」他開口,低沉的嗓音出乎意料地低嗄。
「我並非貪生怕死之人。」華珍很快的回答。
「就這樣?」綠眸暗了下來,熾熱的心掠過一絲不甘。
這不是他要的答覆!
華珍無言,即使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當時心境的轉折是為了什麼。
思索片刻之後,她輕輕地開口道:「王上好好保重身子,華珍先行告退。」她擱下藥罐,轉身就走。
「別走!」話起的同一瞬,一雙有力的大手將華珍扯回。
「我要你!」元烈將她緊緊鎖在鐵臂之中,灼熱的唇刻不容緩地壓上她的,貪戀地狂吻起來。
這一吻讓華珍的記憶回到先前的那一夜。
雖然他並未強要她,卻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痕跡。
元烈的慾望強烈得令他全身疼痛了起來,他抱起華珍來到床氈前,一雙大手熟練而急切地扯開她的衣衫。
「不,不要逼我!」華珍掙扎著低喊。
下一瞬,他將她壓在床氈上,薄怒地開口:「逼?服侍丈夫是你為人妻的本分,難道中原女人不是這樣?」
一句話令華珍頓然啞口無言。
他的確是她的夫君,只是她害怕,怕自己在服侍他之後,在他厭倦了她之後,又將她贈予旁人。她不願成為王公貴族間的玩物啊!
「別逼我……」她不由自主地祈求。
「要試試嗎?你的身子或許不覺得這算逼迫。」
在華珍尚不及會意之時,他已低頭在她雪白的頸子上印下一連串纏綿的熱吻,每一下都摧人心志,讓她在逐漸高昇的情慾裡掙扎。
「不要再抗拒我,華珍。」元烈抬起頭,熠熠綠眸裡刻著不自知的深情。
為什麼?他眼底像是對她有著無盡情意。
會不會有朝一日,兩人之間可以容許有真情?
這道思緒剛閃過,華珍心頭倏然一驚。
她這是在渴望他的感情嗎?還是她想長久地留在烏孫呢?
想起故鄉的親人,華珍無依靠的心痛了起來。陌生的異域、不定的夫妻關係,她真的不知道未來在何方。
見她無言地淌著淚,元烈心口隱隱痛了起來。
除卻情慾,兩人之間竟只剩下陌生與痛苦!
頭一遭,他對女人產生了如此複雜的心緒。
「你要什麼呢?只要我能,一定為你做到。」他開口。
華珍瞧住他,終於道:「未來不可期。」
元烈的心有些苦澀。「倘若你不試著把心敞開,又怎麼知道此地不適合你,又怎麼知道你不會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呢?」他坐起身,綠眸中的激烈愛慾悄然隱沒。
倘若只是想得到她的身體,那麼他大可寵幸其它女人,毋需在這裡天人交戰、苦苦掙扎。
可是,他心底始終有一道聲音,那個聲音告訴他,他要的是她的心!
然而,女人心,海底針呵!
深深地看過她一回之後,元烈開口:「你回去吧!」
華珍一怔,隨即起身和衣離去。
走出王帳,冷風迎面吹來,如玉上前為她披衣。
看來,已入深秋,冬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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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營的一路上,主僕二人沉默著,而元烈適才那一番話卻始終在華珍心底盤踞,久久不忘……思索數日之後,這一天,華珍喚來如玉。
「我覺得咱們是不是該學習此地的語言?」到西域近半年了,華珍的心境始終是封閉的,未曾想過進一步融入這裡的生活,總以為可以再回故里。
在回鄉的希望落空之後,她悲愁而絕望,但是日子仍要繼續過下去,她決定試著沉澱心裡的愁悒,學習突破生活的瓶頸,在這一片異地尋著生存下去的勇氣。
語言是融入此地的基底,亦是與人溝通的首要方式,也許……只是也許,有朝一日,她可以改變此地的乖異風俗,為自己創造出一片天地。
如玉聞言,不知該歡喜還是難過。公主是不是已經有無盡期留在西域的打算?
「倘若要學此地語言,公主是否要請駙馬教授?」如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