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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唐席

    他們又笑了不知多久,小黑突來一問;「人傑,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水煙?」這件事任誰都看得出來。

    「誰?人傑喜歡水煙?」半醉的許倩彷彿被這句話刺醒,「嗯?人傑……人傑不會喜歡水煙的……把水煙趕走……趕走……」說完她像趕蒼蠅般揮揮手,趴在桌上醉死過去。

    人傑這才想起水煙,轉頭一看、身旁那裡還有水煙的蹤影?

    「水煙呢?」焦急很快揪住他的心,「她到哪裡去了?」

    「你果然很喜歡她。」小黑一瞼下結論的肯定表情。

    「她人呢?!」他吼道。

    「你都沒吃東西,趁這十時間,吃一點吧。」安德森好像存心攪局似的,隨日提議。

    「她到底到哪裡去了?」他又心慌又焦急,怕她再次離他而去。

    「你放心,我們不會再給自己找麻煩的,」安德森給人傑一個要他放心的笑容,「她到樓上去了。」人傑沒有再對他們多說什麼,拔腿往樓上奔去。他翻遍了整個樓層,在五樓聽到了旋律優美的鋼琴聲。

    水煙順著樓梯往上爬,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這個膽量和動機,就是想往上爬,好像樓上有什麼在召喚她。她爬上五樓,映著月光,第一眼就看見放在右手邊的鋼琴。

    世界彷彿只剩她和這架鋼琴的存在!原本製造、外型沒有任何理念、質感與整體造型無懈可擊、音感和價值都在水準之上、全世界只有五架、限量製造的大師級鋼琴……它彷彿在召喚著她,而她的心興奮地顫動著。

    水煙著迷地朝它走去,眼睛一刻也離不開它,珍愛地以眼、以纖纖玉手膜拜它。她小心地掀開琴蓋,手指輕輕滑過琴鍵,發出一串悅耳的樂音。不愧出自大師之手!水煙為之心醉神迷。完美又精準的音符,與鍵盤冰冷卻舒服的觸感吸引著水煙,讓她欲罷不能。

    水煙不知自己是如何在鋼琴之前坐下來的,只知她是以無比虔敬的心情彈出每個音符……她心中完全沒有準備要彈什麼,也沒有想過要怎麼彈,就是這樣,理所當然地彈奏出一串音符。音符如流水,川流不息地自她指縫流洩而出,往事也在她的腦海裡翻湧。

    「這一段不是這樣表現的……」是爸爸的聲音,「貝多芬的創作背景是古典時期,音樂的效果注重平穩,你的表現失去平穩的味道……」

    「誰說的?」媽媽連忙跳出來,「貝多芬的作品特色是瘋狂、充滿震撼力,以熱情奔放的手法表現最適切。」

    然後習慣以剛勁手法表現的媽媽,就會和講究輕柔平衡的爸爸吵起來,而她則是以自己的風格繼續練著。月光奏鳴曲是她老練不好的一首曲子。

    「從墳墓中升起的聲音……」爸爸說著樂曲解說家所說的形容詞,「水煙,你想想,從死沉的墳墓中升起優美的聲音,從這麼悲涼的地方所升起的,會是什麼聲音……這個曲子的強弱,你要記情楚,它代表感情的起伏,以平靜、平穩的曲調,去詮釋曲子中波濤洶湧的感情……」

    「水煙,別管那麼多,」媽媽老是和爸爸唱反調,「把你自己融入鋼琴中;融入貝多芬的世界,和鋼琴一起舞動,與貝多芬同進退就夠了……」

    爸媽總是為她表現樂曲的方式吵鬧不休,但她特愛看他們吵架,因為他們總不會真吵,而且吵完後兩人的感情都會變得更好。

    「水煙,注意移調的時機……」

    「水煙,記住手指的感覺……」

    「水煙……」

    水煙彈奏著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她的手指記得這個曲子,她的心記得父母的叮嚀,而她與鋼琴沉緬在往事裡……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一首從墳墓升起的曲子……極度悲哀的奏鳴曲……

    月光下彈琴的仙子!

    人傑第一眼就看到了這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景象——月光灑在鋼琴上,灑在水煙的身上,她的長髮在月光中飄揚,她的全身沐浴在月光中,閃閃發亮。

    她的手在琴鍵上忘情的飛舞,仿若調皮的精靈。只是……為何彈出的,竟是如此悲哀的曲調?

    人傑很快便感動於從她指縫流洩的情感,如悲如泣如哀如訴,讓人毫無招架之力的被震撼、被感動。人傑動情地望著她的背影良久,看她一再地重覆同樣的曲目上次比一次悲傷,一次比一次惹人心憐,彷彿要彈到天荒地老,要彈到生命的盡頭,要彈到她的生命枯竭……

    這種絕望的體會令人傑猛然一驚。不,他不會讓水煙的生命枯竭,他還要疼她、愛她、惜她,絕不會讓她那樣絕望地老死……

    「水煙……」他呼喚她,但她聽若未聞。「水煙……」她仍然沒有反應,彷彿執意不回頭。

    曲子仍然如泉水般地流洩著,同樣的浸淫在月光下,同樣的悲哀。

    「水煙?」樓下的人也聽到琴聲而上來了,「她的鋼琴彈得這麼好?」大夥兒訝然地噴噴稱奇。

    「水煙,你乾脆加人我們樂團好了。」有不少人想上去和水煙攀談,畢竟能把貝多芬的曲子彈得這麼好的人並不多。

    「不要吵她。」人傑攔住他們。他知道音樂的魔力,它可以讓人廢寢忘食,完完全全醉心於另一個世界,他不要別人打擾她。

    「她現在無法理會任何人,你們先下去。」

    其他人望了望水煙完全不受影響的背影,諒解的魚貫下樓。

    眾人下樓後,人傑又擔心地望著水煙的背影發呆半晌,發現她仍彈著同樣的曲子,沉醉在同樣的世界。也許她再也不回來了,她就要棄他而去了。這種恐慌再次攫住人傑的心。不!他不會放她離去,他要捉住她,進入她的世界捉住她!

    人傑在她的身邊坐下來,憑著對這首曲子的記憶和平時編合聲、寫譜的本事,加人她的月光奏鳴曲。

    水煙的彈奏方法。就像大部分的女鋼琴師一樣,表現得剛勁強捍,而人傑。就像大部分的男鋼琴演奏家,講求輕柔溫婉,至於兩人的合奏,彷彿早有了足夠的默契,完全能融為一體,共同用純真、自然、溫柔、恬靜和悲哀的心情來彈奏.表現出一種隱藏著痛苦的真正表白。

    琴音突然變了!水煙嚇了一跳,倉皇地從往事中驚醒,她的琴聲忽然而止,驚惶地望著人傑,而人傑彷彿不知不覺,繼續閉著眼以自己的方式彈著月光奏鳴曲。

    水煙鬆了一口氣,專心地跟著彈奏曲子,這一回她想起的是往事,全家歡笑的日於,那個有著粉紅色蝴蝶蘭飄揚的午後,那個被演唱會深深感動的夜晚……

    漸漸的,他們的演奏變成一種無言的對話,以音樂交流,以心體會,漸漸變得更溫柔、更感性、更令人癡迷……

    第八章

    朝陽向洛杉礬道早安時,水煙在人傑的懷中甦醒,這是她第一次在他懷中醒來。他們依記在音樂室的地板上,人傑背靠著牆,用他的衣服披著她,用他的雙臂摟著她,用他結實赤裸的胸膛為她取暖,整個把她護在胸懷中。

    水煙看著他的睡臉,感受著他的體溫,有種幸福的錯覺。她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有這種錯覺,尤其是在人傑身上。

    「嗯?你醒了?」水煙稍稍一動,人傑就醒了,手臂自然而然地圈緊她。

    「放開我,」水煙掙扎,「人傑,你放開我。」

    「昨晚睡得好嗎?」人傑不顧她的反應,在她的唇瓣印下一個早安吻。

    「不關你的事,你放我起來。」水煙困難的想掙脫他的懷抱,「你……」

    「誰說不關我的事,別忘了,你是我的。」人傑為她的態度慍怒,眼睛滿血絲。

    「我不是你的!一年之後,我們任何關係都沒有!」水煙語氣尖銳的傳達她的防備和混亂。人傑發狠地攫住她的唇,掠奪、侵略。強佔,一點也不放過她,而她則氣惱地咬破他的唇。

    「我們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嗎?」人傑指著滲血的唇,發紅的眼緊盯著她。水煙望著他唇上的血,有些不安。

    「我們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嗎?」人傑又重覆問一次,執意逼出她的真心。水煙閃避著他的眼神。」很好,我們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他揚起陰狠的唇角,不顧唇上的傷,再度狠狠地吻住她——

    激情過後,人傑把她按在胸懷。狂猛的心跳聲充斥水煙的耳膜,同樣也呼應水煙急促的心跳。「我不願傷害你,但……」人傑低喘的嗓音飄過耳際,「我們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無心的……」水煙低低煙泣著,「我只是……無所適從……」她何嘗願意傷害他,只是對他的根與愛,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人傑細細地親吻她,愛憐地將她擁得更緊,「既然我們都無心傷害對方,那就別再防備,試著讓我們和平相處,讓我寵你,好嗎?」他能感覺到她小小的身子所承載的壓力和掙扎,也能感覺自己的愛情,有被善意對待的可能,心中不禁苦樂參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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