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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 / 唐均霓

    「既然是這樣,容兒,我們到醫院去看他。」湯瑋浴全然不信楊思枋的話,卻仍要勸退唐容離去之意。

    她這一走,恐怕要再見面就難了。

    「我在他的心目中,根本就不重要吧!」唐容的眼底再次浮現的是絕望心痛。

    「容幾……」湯瑋浴再也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該死的衣擎天!

    「唐容,該走了。」遠遠地,阿情突然出聲催促唐容。

    唐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輕輕地對湯瑋浴頷首,隨即提起行李,朝阿情走去。

    而湯瑋浴跟楊思枋卻沒人敢再開口要留住她,只能呆呆地望著她漸漸走遠的身影。

    唉!這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相逢……

    ******

    三年後——

    維也納近郊,某一藝術學校——

    唐容信步走在如詩如畫的校園中,心思不覺間又飄向她思念至深的東方……

    一個星期前,她再度寄出屬於此地的明信片給湯瑋浴,意在報平安。

    這是她自我放逐似的旅行所養成的習慣,每到一個地方,搜集此地特色的明信片,在離開時,再將明信片寄給湯瑋浴。

    這樣的做法,像是想要留下某種訊息,違背了當初離開時的目的。

    如此矛盾的做法,在她心中一直有兩股拉鋸的力量,日日夜夜撕扯著她的心,為什麼忘不了……

    「唐容。」肩上陡地襲上一股沉重的力量,喚回了她痛苦的沉思。

    「阿情,是你啊!」回過頭,人仍在怔忡間,她恍神地問:「有事嗎?」

    「我聽說你通過學校的測驗,你決定要留下來了嗎?」

    三年來,他陪著她走遍歐洲的大街小巷,看遍歐洲各國的文化藝術;鄉間小路、百年古堡、教堂、博物館、咖啡店、PUB……隨興所致,處處為家。

    但從未像這次停留此地超過了一個月,而且她竟然有了長留的打算。

    「嗯。我打算參加此地年底的鋼琴比賽。」她答得淡然,但心底卻想到了那張她寄出的明信片。

    「為什麼選擇這裡?」一間位處偏僻的小鎮且名不見經傳的地方,為何選在此處做為結束呢?他不甘心三年的守候,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我喜歡這裡與世無爭的幽靜。」她的眼神忽地又飄遠了。

    阿情歎了口氣,是該認輸的時候了。

    三年來的朝夕相處,有歡笑也共過患難,但他始終到不了她心靈深處。她常在不經意間用極哀戚的眼神,眺望遠方神思遠遊……

    他知道她在思念某人……

    「我決定要回台灣去了。老爸給我下了最後通碟,說我再不回去,恐怕琴弦就要倒了。」他試著用輕鬆的語調來沖淡內心的不捨。

    「什麼時侯走?」她簡單的問話輕得幾乎沒有感情。

    「你不留我嗎?」阿情痛苦地喝道。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個道理我明白。」她的話像是在勸他似的。

    「你保重。」他一咬牙,表現出一個男子漢該有的風度。

    「後會有期。」她淺淺地一笑。

    「唐容,是朋友才勸你——」臨走之前,他回過頭送了句話給她。「不要光是壓抑,那只會換來更多的相思罷了。」

    揮揮衣袖,他走了,留給唐容無限的遐思,然後她又遁進琴室一整個下午。

    雜亂無章的琴聲徹底匯漏她三年來刻意隱藏的心情……

    止不住的相思令她哭倒。

    頭一次,她無法在琴聲中得到平靜,她不得不放棄,離開了琴室,她選擇回家,自療。

    ******

    回到家的唐容被堵在門外的一龐然大物給嚇著了——滿臉落腮鬍的熊樣般男子,竟大搖大擺的在她家門口睡了起來。

    基於本能的防衛,唐容立刻退開三步,轉身悄然溜走,打算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報警處理。

    但她驚慌雜沓的腳步聲驚醒了熊樣男子,一見到唐容躡手躡腳的背影,他縱身往前朝唐容一撲,不偏不倚的攫住唐容恐懼瑟縮的身子。

    「容……兒……」熊嘴開了口,卻是意外地令她感到熟悉的聲音。

    「阿天!」直覺地叫出這個令她萬分想念的名字,她緩緩地轉過身來。

    撞進眼底的是那一抹教她日夜想念的湛藍眼眸,一剎那間的狂喜竄進她的腦海,直到四肢百骸。

    「容兒,我好想你哦!」衣擎天忘情地摟抱著她。

    淚水瞬間潤濕了唐容的眼。有那麼一刻,她想投入他的懷抱,卻被心底某個相對於愛的恨意給制止了。

    他可是把她整整遺忘有三年,就連遠行的那天,他也沒有出現在機場阻止她的離開啊!

    矛盾的情感再次無情地撕扯著她的心……

    「你怎麼變成這樣?」無關緊要的問話逸出口,她發現自己鬆了口氣,不是刻薄的言語責罵,太好了。

    「你指的是這鬍子嗎?從你離開之後,我就沒有剃過了。」

    「為什麼不剃?」

    「唉!說來話長。」

    衣擎天歎了口氣後,緩緩地道來。

    「你離開那天,我在簽證處為了簽證下不來的問題,跟官員爭吵了起來。我不知道原來辦理簽證需要那麼久的時間,他們認定我狂急的心態純為挑釁的行為,把我送到警局拘禁起來。直到瑋浴保我出來,我這才知道,你已經走了。」

    他情深無悔地凝視著她,她卻選擇別開眼眸,掩藏她內心的喜悅。

    原來他並非無情,是她誤會了他!心底那塊冰山角落立時有了溶化的跡象。

    「我知道自己留不住你,只好選擇跟著你。」唐容迴避的眼神,令衣擎天的心像被針刺了下。忍住心痛,他又繼續說:「一個月後,簽證終於下來了,卻失去了你的訊息。但我還是決定從你出發的第一站法國找起。我尋遍整個法國,完全沒有你的蹤影,正感到一籌莫展的時候,瑋浴捎來了你的消息——從你寄來的明信片看來,你剛離開了英國。」

    她的明信片發揮了效用!對自己的用心良苦,她感到竊喜。

    「沒有猶豫地,我立刻飛到英國,盼能得到你下個停泊地方的消息……就這樣,我花了三年的時間,直到昨天瑋浴他告訴我收到了你的明信片,我就來了。」

    「你幹嘛這麼窮追不捨?」明明高興得暗爽,但口氣仍氣急敗壞地兇惡。

    「為了跟你說清楚啊!」衣擎天執起唐容的手,深情款款地說:「容兒,我愛你!對不起,讓你受這麼多的委屈。」

    「傻瓜。」她望著他,心裡好感動。等了這麼許多年、終在這刻美夢成真。

    「傻瓜現在又累又渴,可不可以進你的屋去,討杯水喝,順便飽餐一頓?另外,我還需要一個歇腳的地方。」他揪著她的手,耍弄嘴皮,希冀用輕鬆的氛圍來化解唐容的心結。

    「不行。」想起自己曾受的委屈,她有了莫名其妙的矜持。「你可以到附近的餐館找到吃的東西,而且隔一條街就有乾淨舒適的民宿……」

    「不要,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他截去唐容的話,霸道地說。說什麼他也不肯離開唐容,只怕她再度從他的身邊走掉。

    「隨便你。」她扯開他的糾纏,閃進自家門。

    衣擎天用手阻著門,不讓門關上。唐容一使力,他的手瞬間多了一條又粗又紅的傷痕。

    「你不要這樣嘛!」唐容望著那抹紅,鼻頭一酸,泫然欲泣。

    衣擎天不捨得她難過,鬆開手,不為難她。

    看著她關上門,他笑了。反正只要他守著,她就不會憑空消逝!

    ******

    關上門,唐容開始掃地、擦地、整理家務……忙得不可開交。原意是想借此壓抑自己內心雀躍的心情,但卻適得其反,心裡想的全是衣擎天的事。

    阿天找到住的地方了嗎?其實,她這裡並沒有多餘的房間,不過可以讓他打地鋪。她把地板擦的閃閃發亮。

    她從冰箱裡拿出剩餘的白飯,炒了個牛肉炒飯。那是阿天的最愛,不自覺地,她加重了份量……

    不知他吃飯了沒?飯炒好上桌,一個人孤零零杵在餐桌前,她食不知味。

    去看看他走了沒?

    她心才這樣一想,人已經到了門口,打開了門。

    「嗨!容兒。」不意見到衣擎天那張毛茸茸的嘴巴,露出了一口白牙,朝著她笑。

    他沒有走!這個事實,令唐容的笑意迅速由心坎處蔓延到唇瓣。

    「好香,你炒了牛肉,對不對?」衣擎天從令人垂涎的香味猜測她烹煮的食物,忍不住食指大動。「我肚子好餓喔!你讓我進去吃頓飯,好不好?」

    「只吃一頓飯而已,沒別的。」唐容強調的說明,不知是對他還是對自己說的。

    「好,我都聽你的。」衣擎天的笑意帶著一絲的自信跟詭譎。

    她鬆了門鎖。「進來吧!」

    說好的一頓飯,在衣擎天踏進門的那刻起開始改變。

    三年不見,衣擎天變得多話,從一頓飯到打起地鋪,他不斷地訴說這三年他所見所聞的事,害得唐容的情緒隨著他的一言一行而起伏。

    原來這三年來他們有多次擦身而過的遺憾,他們看過相同的景物,有著一樣的感動,心裡想的同樣是……如果他(她)在身邊該有多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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