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文 / 唐海潮
然而在這靜謐的時刻她感受到了!
往昔幾個月相處的片斷瞬間滑過她眼前。那麼清晰的記憶,她想不透自己怎可能那麼大意!千般眷顧,執意相守,他用自己的方式給盡了他的心……
那閃亮的日子,柔情雲霧,她是躲在自己的悲哀裡才看不清。
輝煌動了動,吐出一串吃語,小貂趕緊轉過身,怕他驚醒發現她又在流淚。
以後不會了!等他醒過來,她想她會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跟他說,嗯,很重要很重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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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兒看楊波在打包東西,本來以為他突然變得「知恥」,曉得要維護環境整潔,一聽他決定,當場傻眼!
「什麼?你要去衣索比亞?」
「對,你不是說過我們這個社會應該有多一點用心做事的人,眼光要放遠、胸懷天下?」他用力紮好一包過時衣服,這是要捐給慈善機關的。反正他到非洲去,這些東西都用不上,反成累贅,不如送給比他更需要的人。
「是啊!可是我不是說你……」陶兒霎時亂了方寸。「如果早知道你聽了會亂動腦筋,我就不會……哎呀!你跑那麼大老遠做什麼?去勾引非洲女人嗎?」
楊波敲她的頭。「傚法史懷哲非洲行醫的精神,史先生是我的偶像,你不知道嗎?」
「你又沒有執照!」她想盡辦法阻撓他。不惜搬出他心中的痛加以打擊。
「在那兒有錢還買不到醫生,我自願去服務,是抱著為世界、為這個地球村作重獻的胸懷!誰敢說不要我,保證是他一輩子的損失!」
陶兒要哭了!失戀歸失戀,起碼能隨時看得到他,還能讓她心裡感到安慰。一旦走得那麼遠,哇!連夢到他都會有很多黑人當背景!「你在這兒待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走?現在你弟弟在醫院,不會有人來抄診所;再說你走了,那個朱——朱尹嫣怎麼辦?」
揚波放下包裹,歎口氣。「其實我早就有離開的意思,因為最近發生太多事而耽擱下來。現在小貂復原得很好,我該做的事都已做完,是該到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好好做些正經事的時候。至於尹嫣那兒我會跟她說……」
說曹操曹操到!
尹嫣面上如沐春風,嬌媚的艷紅。「我看你要走——很難!先聽我說,你一定想不到……」
「你要回事務所去了?」他問。
「是你的事。想不想給診所掛個風風光光的招牌?」
她的話吸引了揚波和陶兒的注意。尤其陶兒樂得——「你的意思不會是……」
她自己先忍不住笑得開心。「我爸對你這場手術印象深刻,他不信你這種『資優生』連大學都畢不了業。再加上你上次幫忙的大功勞,他決定召請國內醫學教授聯合會審查你的人會資格,也就是說,若是你順利通過審核會的考試,不僅具有合格醫師證明,同時等於獲得榮譽博士學位。」
這是揚波連夢想都想不到的事。「那……」
「連良傑那種世界級高難度的手術你都幾近完美地7T成了,小小考試難不倒你的!我爸是聯合會主席沒錯,但若是你自己沒有真材實料,也爭取不到這個機會。所以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自己。」她眨眨眼。
陶兒真的興奮得不得了!看他們倆情深意濃的模樣她也不怎麼吃醋;她知道朱尹嫣是真愛他,懂得他心底其實真正在乎的東西,即使他老嘴硬不說不肯承認。
有人能這樣愛她所愛的人,也算是好事呀!
「怎麼?」尹嫣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的意思怎樣?」
「你一直就想好了嗎?」從找他親自操刀……他不知道她在背後為他盡了多少心。
尹嫣搖頭。「怎樣?還去非洲嗎?」
「去呀!」兩個女生花容失色!他笑了。「以後總會去的。等我拿到執照,再組織個醫療隊,固定每年出團,要有完備訓練計劃。」
陶兒第一個跳起來!歡呼不停。
「還有一件事,槍擊良傑的歹徒落網了。今天下午的事。」尹嫣看看他們倆。「歹徒叫做陳志偉,是王珍的侄子……」
「我想起來了,是那個前兩個月又重審的醫療糾紛案。」揚波說道。
「是啊!他跟蹤良傑一個月,純為報復洩憤。」她輕輕歎息。
「這件事會讓很多人都得到教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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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波一干人興致勃勃地指揮工人在當街三角窗掛上大面紅底黑字診所招牌,不意卻出現了個意外的客人。
皮夾克,黑西褲,兩隻旅行箱,是睽違的麥良傑。
揚波同他走到幽僻的巷弄中。「出院了?」
他看來真的與過去大不相同。一場災難讓他變得沉穩,也更成熟。「昨天早上出了院。來看看你,我晚上就走了。」
「走?去哪裡?」
「我想到歐洲去一趟,把過去和未來想想清楚,等我想通了再回來,一切重新開始。」他看著揚波,眼中含藏千萬思緒,他讓它無言傳遞。兄弟情深,知道他會懂。「我不在,你多去看看紅姑。」
「我會。」
「從出事到現在,我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懺悔過去為什麼那麼荒謬盲目,對不起爸,也對不起你,你——怪我……」
揚波截斷他的話。「還說這些幹什麼!」
良傑好一陣子無言,然而喉結湧動得厲害。他從皮背包裡拿出兩樣東西,首先是半幅小照,雙手捧上。
揚波一時激動不能自已。
「我花了一整夜拼出我那邊所有的照片碎片,自己覺得難過歉疚,這些年來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二媽——你不介意我這樣稱呼嗎?」
第二樣,是兩條一模一樣的項鏈。已洗去良傑的血跡與楊波的手跡,那是揚波從良傑腦殼和頸管中花了十三小時取出的子彈。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我現在這條命是你給的。兩條相同的鏈子一在你身一在我身,當作個紀念與提醒。」他慨然一笑。「我搭七點的飛機,看來得走了。」
揚波陪他回去提行李,送他出街。最後的時刻,兩人在路口並肩立著,總有太多的話來不及說。
「早點回來,公司需要你。爸向來是對你寄望最大的。」
「我會的。」良傑望望遠方大廈間隱伏的山頭,收回眼光。「哥,你知道嗎?我突然有種感覺,好像以前的日子又回來了。你說我們還能像從前那樣嗎?」
四隻大手緊緊相握,那是永生不渝的親情誓言。「當然一樣,並且無法取代。永遠!」
尾聲
趕在隔年繽紛燦爛的夏季婚潮,畢慧和小貂當了最美麗幸福的六月新娘。校花自從擁有如花美眷,官途一路順暢得意,宛然成了最最滿足的男人。按照畢慧的意思,他們接回了校花在美國的女兒,一家五口其樂融融。校花的順遂全表現在他的體重上。結婚一年不到,添了不止十公斤。大家說畢慧「育夫有術」,養老公好像在養什麼似的。
小貂則是堅持要和輝煌有個「真正的婚禮」,這次她以最聖潔、虔誠的心挽著心愛的男人進禮堂,這回沒有眼淚,她笑得比誰都開心。
婚後懷孕,這次她更加謹慎,期待能夠生下健康活潑愛的結晶,彌補上次的不幸與缺憾。小貂始終怪自己是迷糊粗線條的人,讓輝煌等了那麼久而完全不知情,然而當她終於明白他對她的心,她淚流不止,決定用加倍的耐心愛心與他終生長相廝守。
曾在情路上一再摔跌,幸運遇見一個好人,她會用上一生追尋這顆真心。
閃亮的日子,柔情雲霧,最珍貴的寶貝,點滴留存。
他們一直捨不得搬離花街,但「清涼薄荷海」的店面越擴張生意也越好,他們打算等小貂生產完再開幾家分店,打響名號。這裡是他們相識結緣的地方,意義非凡。
頑皮的陶兒當然也參加了這場溫馨的婚禮。她那篇花街深度報道一直沒完成,也辭了報館工作,她嘰嘰呱呱到處宣傳:「我要改行當小說家!我要把你們這些感人肺腑、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寫出來,我一定會紅!」
對了,要附帶說明的是,她丟了報館的差使,倒招來個當報紙主編的護花使者。其實他們八字連一撇都還沒寫成,只不過唐禮謙「擇善固執」黏她黏得厲害!陶兒本來對他這種年過三十的「老男人」是不屑一顧的,不過因為先前有了傾慕楊波的經驗,又眼見輝煌和校花這些「上了年紀」的男士一個比一個還癡心、還深情,她想應該可以放鬆一下防備,有膽先放馬過來交手看看!至於追不追得上,就看唐禮謙的造化跟本事嘍!
至於揚波跟尹嫣這一對呢?他們是「心中有證書,處處有證書」的快樂情人;陽傑森三次退還她的辭呈,不過尹嫣去意堅定。腦筋動得快的她打算參加年底的「公職」選舉;關於參政,揚波倒是滿鼓勵,他不介意她書念得比他多、比他有名或有滿肚子抱負理想,反正他們都有「貢獻社會」的志願。只不過偶爾夜半興起,會有點著急還沒完成成家生子傳宗接代的人生任務,所以他會盡量試看看能不能在年底前讓尹嫣的肚皮「有借」,屆時藉寶寶來催婚,這樣比起他一個人搖旗吶喊說破嘴皮有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