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素心
「老師!你不要生氣。」見他作勢欲走,她拉住他的手臂:「如果你不喜歡我提,我就不提,你不要不理我。」停了一下,她問:「我去你家時一定什麼都不說,讓我們和以前一樣?」
她還敢來他家?「妳不用再來了!」
「可是我們的家教課——」那是她和他唯一可以獨處的時刻。
「妳以為我還會繼續再幫妳上家教嗎!」
「老師——」
宋浩男把頭一甩,決絕不顧地走了。
黃敏兒站在原地,她的心碎成了千千萬萬片,他太殘忍。
他怎麼可以!
她什麼都給他了,他怎麼可以無情地棄她不顧?想到此,她禁不住潸然淚落。哭了一會兒,為愛沖昏頭的黃敏兒抬起頭來,自以為是地為他找起理由解釋。
他是有婦之夫,他是她的老師,這許許多多的束縛枷鎖加在他身上,他再有滿懷的愛意也不敢傾吐的。
敏兒啊,敏兒!妳怎就不能體諒他的苦衷呢!他的怒斥、他的冷酷,全是為了保護妳而裝出來的,妳不但不配合他,反而一再惹他生氣,妳真是太不懂事。
想到宋浩男跟自己同樣在受著相思的煎熬,黃敏兒是又磷惜又心疼。她這孩子氣的行為,給他添了多少的麻煩啊?她哪配做他的情人呢!一點默契也沒有。
她不會放棄的,好不容易他們的關係向前跨進一步了,她什麼都不怕。
哪管世人的眼光全都在指責他們,她也絕不退縮。
黃敏兒不再來上家教課了。江如瑛問宋浩男,他說黃敏兒已改了志願,不以上外交系為目標,為了多爭取時間讀書,所以停掉家教。
江如瑛欣然地以為黃敏兒已斷掉了畸戀,清醒過來,為她暗自慶幸。
之後宋家開始出現許多怪電話,一拿起來,對方不出聲音。
一個晚上總有好幾次這樣的電話,令人煩不勝煩。有時連兩三點了,都還來擾人清夢,究竟是誰在惡作劇!
無聲電話大大擾亂了宋家的生活,宋浩男為一絕永逸,換掉了電話號碼,終於平靜下來了。
宋玄問江如瑛會是什麼人打來,但是這有如海底撈針,她猜想可能是心懷不滿的學生吧,不然他們跟人並沒有嫌隙。
其中的實情只有宋浩男知道,但他又如何能說得出口!這樣的事——
他吃了啞巴虧,偏不能跟任何一個人說。
在學校宋浩男盡量不和黃敏兒單獨相處,上課時她老用一種癡迷的、淒苦的、含怨的眼神在看他,他是她追求的一個夢嗎!她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東西,讓她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
如今,電話也換了,她大概也變不出什麼花樣了。再過幾個月她就畢業了,但願隨著她跨出校門的腳步,這件事到此結束。
很可惜,天不從人願,平靜了幾天的宋家,再度因一通電話引起了軒然大波。
那天宋玄睡到半夜,突然覺得口渴,起來找水喝。客廳的電話突然響了,刺耳的鈴聲在寂靜的夜裡宛如催魂的警鐘,他怕把宋浩男和江如瑛吵醒,三步並做兩步抄起了話筒。
「喂?」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天!兩點二十五分!這個人懂不懂禮貌!揀這個人家好夢正酣的時候打電話來。
對方一語不發。莫非又是上次那個惡劣的傢伙?
宋玄熊熊燒起怒火,這傢伙本事倒真不小不是?居然又查到他家的新號碼來搗亂了。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打這種無聊的電話來騷擾我們,我一定報警抓你!」他撂下狠話。
那廂傳來喘氣聲,可是他的威脅奏效了!宋玄得意非凡,惡馬惡人騎,早知道這麼有效,他八百年前就該這麼做了!
他正要再惡聲惡氣地多嚇那人幾句,對方開口了,那是一個無力的、迷痛的、無法自拔的女孩子的聲音:「老師」
宋玄呆住了。
老師?她叫誰!這屋裡只有兩個老師,她再糊塗也不會將他的聲音錯認是媽媽的,那麼是爸爸?
「老師,我好痛苦。」那頭響起了一陣低泣:「你為什麼這麼無情!你都不看我」
電話另一邊傳來吸鼻子的聲音,好一陣子那女孩都沒有再說話。
宋玄屏息著,大氣也不敢端上一口。這夜靜得太可怕,靜得空氣中好似反而產生了共鳴,震得他耳膜生痛。
他下意識隱隱覺得有事要發生了。
她沉默太久,久到他以為她已經不在線上,那女孩又開口了:
「老師,我恨你!你沒種,你是膽小鬼!你明明喜歡我,你卻不敢說!」她的聲音充滿著怒氣:「老師和學生相愛有什麼不可以!我們又沒愉沒指、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好蠢,你到底在怕什麼?承認愛我是那麼可怕的事嗎?怕到你在學校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顯然暢所欲一言令她心緒大為激盪。
宋玄何嘗不是,他發現宋浩男居然和自己的學生搞外遇。
話筒裡的聲音沉寂一陣再度開口了,方纔的氣焰全沒了,代之的是卑微乞憐的聲音:「老師,是我亂說話,你不要生我的氣啊!你有苦衷嘛!你找不到理由和江老師離婚,所以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假裝不認識我好不好!你這樣會讓我傷心到死的。我愛你,我好愛你,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兩人結合的那一夜?你也許又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不會忘記的,那一夜是我-一生中最美麗的回憶。老師,我好愛好愛你」終於不再有聲音。
良久,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嘟的聲音,對方斷線了。
宋玄幽幽忽地放下話筒,整個腦中是一片混亂。天!她在說什麼!她在說什麼?
宋玄雙手揉著臉,完全無法鎮靜下來。他心煩意亂地在客廳內踱步,胸中一股積鬱之氣令他幾乎要槌胸大叫!怎麼會這樣!
他被那女孩悲傷淒苦的語氣打敗了,他相信是宋浩男始亂終棄,依他過去「輝煌的紀錄」,這是有可能的不是?
可憐的媽媽還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情。莫怪他這次回來,老覺得父親怪怪的,原來是作賊心虛。太可惡!
他痛恨地搥了一下沙發椅背,拳頭的疼還比不上心痛哪!他為媽媽感到不值,她的一生就擺脫不了父親所帶給她的痛苦和不幸嗎?
這通電話驅跑了宋玄的睡意,他坐在客廳,整夜未睡。
宋浩男很意外的第一個起來了,平常江如瑛早早就起來準備早飯,他今兒個不知怎麼,心神不寧,睡不安穩,索性不再睡了,悄悄從她身邊起身。
他早,還有人比他更早。他打開房門,看見宋玄已起來坐在客廳,詫異極了:「你起床了!」
宋玄是標準的起床難,不到他睡飽自動睜開眼睛,就是天打雷劈也休想叫他下床。
宋玄的臉色很難看,八成起得這麼早,他還不能適應,偏偏又起來了。
「我問你一件事!」口氣很沖,像存心要吵架的架式。
大概警覺自己聲量太高,宋玄瞄了一下主臥房的門,壓低聲音說:「我們到書房說。」率先走進書房。
房門一關上,宋玄再無顧忌,怒氣騰騰地興師問罪:「那個打無聲電話的女孩子和你是什麼關係!」
宋浩男震了一下,臉上卻是平靜的:「你在說什麼?」
宋浩男裝傻不認,令宋玄更忿怒了。
「你不用假裝什麼事都沒有!昨天晚上我接到那個女孩子的電話,她把我當成是你,什麼都跟我說了。」他咬著牙:「好漢做事好漢當,你玩弄了人家感情,拍拍屁股就想走了嗎?是男人就有點擔當,別想一概否認,什麼都不認帳!」
他知道了。
宋浩男早有心理準備,紙是包不住火的,依黃敏兒極端的個性,事情早晚要揭穿的。
「我沒有對不起她。」宋浩男不屑為自己的名聲解釋。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不須向宋玄解釋那麼多。何況整件事從頭到尾,他沒有一點錯。
但是他這傲然的態度,卻讓宋玄更加坐實了他的罪。他豈止花心,他根本就是涼薄無情!
「你——你——」宋玄氣得說不出話來,他跳著腳,直指宋浩男鼻子:「我要叫媽跟你離婚,你不配做她的丈夫!」
「我們的事用不著你來管。」他冷冷說。
「和我媽有關的事我都能管。」宋玄吼:「你這種人,我徹頭徹尾地看不起你,你連自己的學生也要染指,你簡直是下山欄,一點人格也沒有!」
宋浩男的眼神暗沉了,臉色陰鬱了:「宋玄,我是好是壞,還輪不到你這個做人兒子的來評斷。」
「我也不屑做你這種人的兒子!」宋玄頂回去。
兩人劍拔弩張地對峙著,空氣中充滿一觸即發的火藥味,他們互祝著,誰也不讓誰。
門上輕喀一聲,兩人雙雙回頭,江如瑛披著外套站在門口,臉色是蒼白的。她站在那兒多久了?她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