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素心
黃敏兒嚇了一大跳,頭搖得像搏浪鼓似的:「老師,你別生氣,我不問就是了嘛。」
他不愛人問他和江如瑛的事,是他不喜宣揚,又或者是有什麼不好啟口的!
心思曲折的黃敏兒在肚子裡慢慢動起腦筋來。
由於黃敏兒的心思全放在怎樣才能讓宋浩男和自己兩心相印上,上課時間就老看見她在發呆,神思不屬地想心事。
這樣當然會影響她的功課,高三的課業本來就很重,再加上私立學校為聯考通常會提早一個學期把進度教完,以便複習;稍不用功的學生,很快就會落後一大截。
一次模擬考後成績出來,當宋浩男看見黃敏兒的分數時,不由得蹙起眉頭,叫住一個經過的學生去叫黃敏兒。
黃敏兒聽宋浩男叫她,歡歡喜喜地一路蹦蹦跳跳而來,到了教師休息室門口,她先不進去,對著門邊的鏡子理理頭髮衣裳,看看一切沒有不妥才踏進門去。
她非常愛美,即使是千篇一律的制服,她也完全照她的身材特別去訂做、以表現她窈窕的體態。
「老師,你找我!」她期待地以為他終於注意到她了。
宋浩男看著她高興的表情。她以為他叫她來做什麼?
「妳自己看,妳這次模擬考的成績。」他把全班成績單放在桌上。
黃敏兒臉上的笑容消淡了幾分,走過去拿起成績單。她不看也知道,最近她根本無心唸書,課本一拿起來就浮起宋浩男的臉孔,等她一回過神,常常一兩個小時已經過去了。這樣怎能念得好書?
「除了英文,妳每科都退步,而且退得毫不像話!妳到底有沒有花心思好好讀書?」宋浩男神態語氣俱現嚴厲。
她噤口不出聲,委委屈屈地在心裡說:我怎麼沒有在讀書?你看我英文不是進步很多?
覺得宋浩男根本不該怪她,她也想認真讀書考個好成績讓他讚美她,可她一拿起課本,就癡癡想著他,完全無法專心啊!
說來說去都是他害的。如果他肯響應她的感情,她就不會一顆心毫無著落,整天在那兒空想、飄蕩、思緒紛亂了,她絕對能念得非常好,不負他的期望。
「妳是不是還在和那個有婦之夫來往!」
休息室中沒有旁人,他單刀直入劈頭就問。看她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臉上的表情寫著「春困情愁」四字。春困!冬天都還沒過去呢,她居然還有時間發愣相思!高三生的時間是最寶貴、分秒必爭的,她到底還想不想考大學!
「我」她幽怨地瞅他一眼,心怨: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呆子!根本連看都不正眼看我。
見她默不作聲,他當她是默認了。他微微感到不悅,語帶譴責的:「妳再和那個人交往下去,只有自毀前途。做人家的第三者,妳以為妳真得到對方的心嗎?他若真的喜歡妳,就不會又跟他太太在一起,又和妳切不斷。男人都是貪心的,左擁右抱,他又不吃虧。妳和他這麼繼續下去,到最後妳什麼都沒了。」
她心有不甘地搶白:「不會的,他是愛我的!他只是有點困難,沒辦法和他太太離婚,他找不到任何借口——」她一邊說,一邊把這些話和自己的情況結合在一起,自欺欺人地以為宋浩男一直不響應她是為了保護她。
是的,一定是這樣。他這麼世故、成熟的大男人怎麼可能會完全看不見她的脈脈情意!因為他沒辦法擺脫世俗的枷鎖,所以才對她這麼冷淡,刻意忽視她!一定是這樣的!
想到這兒,她低落不安的心緒一掃而空,整個人豁然開朗起來。
絕對是這樣,他沒理由不會愛上她的。論外表,她不比江如瑛遜色;甚且比起來,她比江如瑛年輕許多,他會選擇誰,那是顯而易見的事嘛!
哦!原來他是這樣想的,幹嘛不跟她明說呢?
黃敏兒突然變得快活起來,宋浩男疑怪不已,她正在受斥挨罵呢!居然會有這種愉快的表情。
他有點不高興:「妳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
她忙收斂笑意,宋浩男現在的訓話她已能坦然接受,甚至把它當作是他對她愛意的表示。
他是她的老師,難怪他有這麼多顧忌。老師和學生談戀愛,這在還有著傳統觀念的南部鄉下,仍是一件離經叛道的事;他是為了她,不得不假裝看不見兩人之間的互相吸引,而忽視拒絕她吧
真傻。
黃敏兒自顧自沉溺在自己編造出來的美夢之中,決心要掃除重重困難,讓他下定決心不再猶豫,兩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沒有,我很認真在聽啊。」她正正經經的,她要配合浩男,在人前假裝什麼事也沒有:「老師,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糊塗下去了。下次模擬考我一定考個好成績給老師看,老師儘管放心。」這個「放心」一語雙關,她另一個意思是,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們在談師生戀,她就絕對不會洩露口風。
宋浩男瞥了她一眼。好吧,有精神總比死氣活樣好。她的保證到底有幾分可信度,他實在沒有多少信心,許多人說是一套、做是一套,他只抱著姑且信之的心態。
你能拉著午到岸邊,可沒法子強按牛頭喝水。是好是壞全在她,他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監視著。
「妳最好說到做到。不是小孩子了,老師希望妳能清醒一點,先放下感情的事,專心準備聯考。」他語重心長地說。
黃敏兒甜甜一笑,讓人想對她生氣都氣不來。「是,謝謝老師,我一定聽老師的話。」
你什麼都替我想到了,我怎會不依你呢!她在心裡說。
又過了一陣,黃敏兒的表現有了起色,不再像之前上課發呆、考試無心。
宋浩男頗欣慰。這個學生肯受教,還算有救,但願她從此和那個有婦之夫斷了,不再往來。
又到了上家教的日子,黃敏兒來到宋家,只有江如瑛在,不見宋浩男。
江如瑛正在講電話,對她綻開一個微笑,示意她隨意坐。
「你決定星期五到?那我上去接你。外婆身體還好嗎?那就好。替我跟她問好。拜拜。」江如瑛不知和誰在通話。
放下聽筒。江如瑛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看起來很是高興。
「江老師,妳在和誰講電話?妳好像很高興。」她假裝隨口問問,想探出一點秘密。
江如瑛毫不防備,不疑有它地笑說:「是我兒子小玄,他從美國打電話回來,說他這個星期五要回台灣來看我們。」
「江老師,你們有小孩?」黃敏兒詫異的。宋浩男和江如瑛總是同出同入、形影不離,他們在學校任教多年,也沒見江如瑛懷孕生子,想不到他們早已經有孩子了。
「他是小留學生嗎?他一個人住在美國不會很孤單?」宋浩男和江如瑛年紀不大,她便以為他們的兒子頂多也十一、二歲。
這個問題令江如瑛很難措辭了。
宋玄今年十八歲,去年她去美國看他,個頭又高了不少,完完全全是個男人的樣子。他是她十六歲時生下的,思想很傳統、行為很保守的江如瑛在宋浩男的強迫下成了他的人,再成了他的妻子,宿命論的她認分地接受一切。
她不怨怪任何人,在她的腦袋裡只有「逆來順受」四個字。這個在現代人眼中看來簡直是愚蠢又可笑的字眼,卻是她一直能保有那溫柔不迫的微笑的原因。
她太知足了,一點點小小的幸福都能讓她感激不已。
現在和宋浩男這種平淡的日子,是她當初結婚時料都料不到的。她求的不過就是這種最平凡的生活,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黃敏兒灼灼雙眼等著江如瑛回答,在她目光逼視下,江如瑛竟有些口乾舌燥起來。幸好這時出門去買東西的宋浩男提著一包東西回來了。
「你回來了!」江如瑛迎上去,接過他手中的袋子,為不用回答黃敏兒的問題而鬆了一口氣。
「妳來了?先進書房背單字。」
黃敏兒剛有一點斬獲,卻因宋浩男出現打斷了,不然她還可以再問出些事來。她聽話地站起來,走進書房。
門一關上,江如瑛放心了,她微笑著對宋浩男說:「小玄星期五要回台灣,我打算上去接機。」把塑料袋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
宋浩男幫她把東西放定位-漫不經心說,「他要回來還得勞動他媽媽大駕,老遠從雲林上台北去接他,他派頭不小嘛!」
江如瑛「噗哧」聲笑了出來,他語中好重的酸味。地撒嬌似的說:「你別這樣嘛,小玄從小就和我很親,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是我想早一點見到他啊。」
他關上冰箱,直起身子,以最若無其事但其實最在意的語氣說:「是、是,妳說得很是,誰親得過他呢!他可是妳懷胎十月、從妳肚子裡生出來的心肝寶貝。」
「浩男。」她又笑又喧:「你在和小玄吃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