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惡男

第6頁 文 / 素心

    江仕豪的拳頭伸出去了,江如瑛大叫一聲:「不要!」

    拳頭停住了!

    江志明不敢相信兒子竟真的敢出手揍他,破口大罵:「你這個不肖子!給我滾!」

    「滾就滾!」

    江仕豪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發動停在庭院草皮上的重型機車,轟轟的引擎聲阻斷父子相仇的火爆場面。

    「他媽的,這個畜牲!」江志明面對忤逆的兒子,有完全使不上力的無奈和深切的心痛。

    歸根究柢,這是誰的錯?

    顯然江志明不能自悟,痛罵了一陣之後,也跟著開車走了,離開這座豪華寬敞的別墅,去尋找可以使他發洩、解憂的地方。

    他們一走,屋子裡只剩下江如瑛一個人。

    管家並沒有在江家過夜,而夜正深沉

    江如瑛揮不去心頭那片陰影,關好所有門窗,回到自己的房間,麻木地埋入書本之中。

    她不要想、不要思考,如果可以變成一具無感情、無反應的機器,她情願她如此──

    江仕豪還是回來了,帶著滿身狼狽和青紫踏進家門。

    為了要準備幾個月後的高中聯考,每晚讀到三更半夜的江如瑛聽到了機車聲,欣喜地探出落地窗外,見到江仕豪瘦削的身影走進樓下走廊的燈光中,出聲叫喚:「哥,你回來了?」

    他仰頭,臉上的瘀青看得分明,應了一聲:「妳還沒睡?」

    江如瑛搖搖頭:「你快進來。」

    「老頭出去了?」其實他早看見草坪上沒有江志明黑色奔馳車的蹤影。

    「那天你走後,他也跟著出去了,沒再回來。」

    他「喔」了一聲,進了屋子。

    她放下書本下樓,江仕豪將整個身體摔入沙發椅內,兩條長腿大剌剌地橫在價值不菲的紅檜本桌上,問:「有沒有吃的?」

    她連忙進廚房從冰箱取出晚餐的剩菜,放在微波爐裡熱了一下,端來他面前。

    他餓得很,秋風掃落葉般一下子將剩菜吃得乾乾淨淨,打了一個飽嗝,輕輕撫腹,伸伸腰桿說:「好舒服。」

    看他身上、臉上多處流血青腫,衣服也破了好幾處,江如瑛怯怯地問:「你和人打架了?」

    他倒是很得意,一掃先前的不悅:「哈!妳不知道,阿狗那一幫人和我們搶地盤,帶了十幾個人要來幹架,浩哥就和我們跟他們拼了!妳就不知道,浩哥多厲害,簡直是打架天才,一個對三個,還打得他們落花流水。我們也不差啦,五個對那麼多人,最後還是被我們打跑了,那個阿狗還撂下狠話,要和浩哥比賽飆車,浩哥一口就答應了。」

    發亮生輝的眼神流露出對英雄人物的崇拜,徐浩男在他們這群人心目中的地位是無與倫此的。好勇鬥狠、爭強鬥勝的世界距離江如瑛是如此遙不可及,她無法想像這樣打架吵鬧的日子有何意思。

    「那個浩哥是什麼樣的人?」她裝作不經意詢問。

    「浩哥啊──我沒說過嗎?」江仕豪到冰箱拿了一罐啤酒:「他是我們的頭頭啦,很會幹架哦!他很狠,就是這股逼人的氣魄所以沒人勝得過他,妳老哥我加入浩哥的幫派才半年多,對他我是佩服得不得了!浩哥也挺看重我的,有什麼大事總不忘招呼我一聲,哈!真是太夠義氣了!」

    「什麼是大事啊?」她傻傻地問。

    「就像今天和阿狗打架保護地盤啊,妳真笨!凡是有人想來欺負我們,浩哥就會率領我們去對付。妳沒看見今天浩哥打人的英姿,左一拳、右一拳,哇!真是太帥了!」他凌空揮舞拳頭,模仿著徐浩男出拳的動作。「還有沒有吃的?」

    江如瑛記得冰箱裡還有蛋糕,端出來給他吃。這幾天在外頭,江仕豪明顯瘦了一些,他在外面也並不怎麼安適吧?

    「哥,你別再和爸吵架了好不好?」大家都能和和氣氣一家人團聚在一起,是她最大的心願。

    他哼聲表達了他的鄙夷:「是他要和我吵,我就如他所願。」

    「你別老跑出去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好好去上學,爸自然就不生氣了。」這是她天真的想法。

    「我為什麼要乖乖上學?他哪裡像個父親了?他哪裡關心過我們了?還不是整天在外面交際應酬,每天不是這個女人、就是那個女人,媽都被他給氣跑了!我乖乖去上學有啥屁用?妳每次都考第一,比賽都拿冠軍,那個臭老頭有誇過妳一句嗎?還不是塞錢給妳而已!我干!」他愈說愈不平,把碗筷掃到地上,「鏘鎯」一聲,盡成碎片。

    他氣沖沖地衝進房間,「碰地」摔上門。

    江如瑛彎下腰去撿拾碎片,眼淚無聲地流下來,覺得她的心也如這碎片般,再也不能補圓

    模擬考成績公佈,江如瑛又是第一名,但是對這榮譽她並沒有太多喜悅,只把它當作是一件例行公事;得第一是她應該做的。

    放學後,邱文珊和她一起到學校附近的一家冰果店,叫了兩碗熱呼呼的紅豆湯圓,對坐而食。

    邱文珊一直忘不了徐浩男上次出現在校門口來接江如瑛的事,正值青春期的少女,幻想著這是一段美麗的羅曼史:一個清純的美少女,被一個放蕩不羈的叛逆青年深深戀慕著

    江如瑛則是完全不想提起那個會教她恐懼心跳、直發抖的人,記憶中和他有關的事,沒有一件是愉快的。她已經很不快樂了,但上天似乎認為還不夠。

    有時她會念著「孟子」的那一段話來安慰自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有一天,幸福會降臨在她身上,她深深如此以為。

    「如瑛,妳到底當不當我是妳的好朋友?」邱文珊鼓起腮幫子。

    她軟言相求:「妳別為難我嘛,我已經跟妳老實說了呀,我真的跟他沒什麼,他只是我哥哥的一個朋友。」

    「妳哥哥的朋友來載妳回家?他還真『好心』啊!」邱文珊怪聲怪氣地說:「而且還用那種五千伏特的高壓電眼神激射在我們江如瑛小姐身上,是不是最近電信局能源過剩呀?」

    「文珊,我真的都跟妳老實說了嘛!」江如瑛好生佩服她瞎掰的功夫,有些想笑,但顯露來的卻是淡淡的哀愁。

    「我知道,妳不把我當好朋友了,哇!」邱文珊伏在桌上假哭。

    「喂,妳別這樣啦,人家都在看我們了。」

    「看什麼看?」邱文珊猛抬頭:「誰敢看,我把他眼睛出來!」還故作咬牙切齒的模樣。

    江如瑛忍不住微笑。文珊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人逗笑。

    「唉,我真羨慕妳。人長得漂亮,頭腦又棒,家裡又有錢,還有個天字第一號大帥哥在追妳,真不知道妳上輩子是積了什麼陰德!」拄著手,撐著臉,邱文珊細細端詳江如瑛清朗秀麗的臉蛋,發出不勝傾慕的長歎。

    「這些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江如瑛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細若蚊鳴,也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邱文珊沒聽見,吃下碗中最後一個湯圓。

    出了冰果店門口,邱文珊還要趕去補習;江如瑛則因為家住得比較偏僻,所以請家教到家來為她補習,這一點錢原也看不在江志明眼裡。

    兩人在冰果店門口揮手道別,各自離去。江如瑛搭上公車,一路晃回家。

    下車後,江如瑛還得走上一段路才能回到家;雖然路上沒有行人,而她也習慣了這樣的孤寂。

    一輛停在路邊已久的小轎車,此時有了動靜。

    「嘿,你看,那個女孩子回來了。」

    「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了。先看看旁邊有沒有人?」

    先前說話的那人張望了一下:「沒人,正好耶!」

    「快點!」

    小轎車加快油門,衝到江如瑛身邊後,車門快速打開,一個男人猛地將她拖進車子去,江如瑛嚇得高聲尖叫,完全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駕駛座上那人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叫她安靜點!」

    拖她進車的那個男人手忙腳亂地塞了一條毛巾到她嘴裡,拿出一把早已準備好的刀子,亮晃晃地在她眼前閃動。

    那男子裝出凶狠的聲音,喝道:「閉嘴!再出聲我要妳好看!」

    她驚懼得圓睜雙眼,那男人拿著刀在她眼前比來比去,問著駕駛座上的人:「老黑,現在怎麼辦?」

    開車的男人不耐煩又焦灼地回道:「你別一直問成不成?囉囉嗦嗦跟個女人一樣,你把她的眼睛給蒙上了沒有?」

    「啊!還沒有。」男人慌慌張張四顧搜尋,什麼也找不到:「老黑,我找不著可以綁她眼睛的東西。」

    「干!做什麼事都這麼笨手笨腳!你真會給我添麻煩。」老黑從旁邊摸出一個紙袋,扔到後面來:「拿這個給她套上啦,不要把她悶死了。」

    紙袋一套到頭下,江如瑛什麼也看不見了,熱熱的呼息噴到紙袋上再回來,狹窄的空間使她呼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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