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蘇荻
「都一樣!我就不信他們敢硬著來!」荊石榴插腰昂臉,一副氣勢凜然的大聲嚷著。
「喬巧,」梨大媽小小聲的將她拉至一旁急急詢問。「你別騙大媽呀,你確實不想嫁給那個邰大人,不是嗎?」
「大媽……」她無奈地抬起臉,點點淚光隱現。「我已經很煩了,你可不可以別問我了?」
也不管大夥兒還為她的事急得焦頭爛額,她輕輕轉身,在不被人注意時退出了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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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才一天光景,邰府的聘禮就在莊媒婆的護送下,一路浩浩蕩蕩地送進荊家宅院。
玄縹、束帛、大璋、殼圭等禮品裝入箱籠,堆滿了整個花廳,荊包迎與夏梅手足無措地望著他們不斷將聘禮迎進門檻裡,真不知如何是好。
「老爺,咱們該怎麼辦哪?你瞧瞧這些個東西一箱又一箱,若全數退回恐怕有損邰大人的面子,他要怪罪起來,說我們毀婚退禮,我們怎承受得起?」夏梅憂心忡忡地說。
荊包迎蹙眉環視週遭,知道這事萬萬已無挽回之處,然而他最擔心的是,楓若不曉得知道這件事了沒有?
莊媒婆喜孜孜地搖著臀部扭進廳裡,笑得花枝亂顫,直朝兩老揖禮。
「恭喜老爺夫人,和咱們邰大人得以結成這樁親事,哎哎,說起來也真不容易呢,這些年來來去去的,我真以為老爺夫人是吃了秤鉈鐵了心,沒想到我還有作媒成功的一天,真是太好啦。」
臉色難看至極的荊包迎始終沒答腔,夏梅也板著臉不理會她的自說自話。
「呃,我說荊老爺啊,您應該開心一點呀,」沒人捧場,莊煤婆照樣說得天花亂墜。「咱們邰大人對這婚事可相當看重,您瞧瞧,光聘禮就動用了三十名家丁和十部馬車分別運送過來,保證讓您下半輩子不愁吃穿呢。」
「你說什麼?」
不知河時,荊楓若已如狂風驟雨地衝進廳裡,後頭跟著荊石榴氣喘吁吁的身影。
「大哥,你看我沒騙你吧?他們真的派人來下聘了!」荊石榴劍拔弩張的叫囂著。
荊楓若一口氣衝到莊媒婆面前,犀利陰沉的目光死死釘住她。「把你帶來的東西收回去!」
駭一大跳的莊媒婆嚇得噤聲退了數步。
「你……你……」
「聽到沒有?把這些該死的東西統統帶回去,」他怒喝如雷的大聲咆哮。「回去告訴邰行郾,喬巧死也不會嫁給他,因為她只會嫁給我一個人!」
想到大筆作媒錠金又要不翼而飛,她緊張地急忙迸出話來。
「你、你說什麼呀?這婚事已經談好了啊,也是咱們夫人親自和喬巧姑娘說定的,你憑什麼阻止咱們來下聘呀?」聽到媒人婆的話,荊楓若緊繃的理智當場斷裂,黑色煞氣竄上印堂,他霍地掉轉過身瞪著妹妹,氣得怒髮衝冠。
「她說的是真的嗎?這是喬巧自己答應的?沒有人逼她?」
「這……這全是誤會一場,喬巧並不是真心要嫁給邰大人。」荊石榴徒勞無功的慌亂解釋。
激烈的怒火自他眼中迸射出來,忿恨地一腳踹破身旁裝滿絲綢的木箱。
「意思是說,她確實答應過?」
「是啊是啊,是她點頭咱們才敢來下聘的,您可要搞清楚狀況呀。」莊媒婆雖心疼那只被踹破的木箱,但還是連忙搶白。
「不是這樣的!」荊石榴不甘心地擠開莊煤婆的大屁股,氣焰高張的回吼。「你少胡說八道,那分明是邰夫人使的苦肉計,根本不能算數。喬巧不嫁就是不嫁,你們快把東西收拾收拾帶回去!」
「我們要是把東西帶回去了,怎麼對邰大人交代呀?」莊媒婆沒好氣地拉高嗓門,口氣也不客氣起來。
「我管你怎麼交代,反正你非滾不可!」
見荊石榴開始動手和媒婆拉拉扯扯,荊包迎與夏梅連忙上前阻止,雙方吵鬧成一團。
荊楓若再壓抑不了心中怒火,推開妹妹與媒婆糾纏不停的兩堵內牆,他衝出花廳,決意揪出始作俑者問個明白,問問她是不是真想嫁給邰行郾?是不是心裡果真無他?
學著荊喬巧霸道的行徑,他同樣門也不敲的撞進她所住的房裡,正好瞥見她呆呆地坐在窗口邊望著天空,雙手枕著下巴出神。
「荊喬巧!」
震驚的收回目光,荊喬巧慢慢將視線轉向門邊。原以為來的是梨大媽,沒想到卻出現滿臉陰沉怒意的荊楓若。她愣了愣,被他眼中那一朵會殺人的火焰給嚇到了,不過心中已做足準備。
「你做什麼衝進來我房裡?」
「你是認真的嗎?」用力擊向桌面,他逼近她眼前。
「認真什麼?」
「認真要嫁給那個邰行郾!」他幾乎要吼破了喉管。
咬著發顫的唇,她深吸一口氣。「你也知道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邰家的聘禮都已經送進了咱們廳裡,你還想將我蒙在鼓裡?」
聘禮已經到了?聞言,荊喬巧再無法佯裝鎮定的霍然起身,一顆心凍結成冰。
「聘禮?怎麼這麼快?」她無措地抓住窗格後退數步。
「你說呀,你是不是認真要嫁給他?是不是、是不是?回答我究竟是不是?」荊楓若情緒失控的大步一跨,抓住她的肩膀死命搖晃,對著她的腦袋大吼,聲音幾乎震聾了她的耳朵。
被他搖得骨頭都快散掉的荊喬巧,突然伸出手來狠狠推開他。
「不要碰我!我已經受夠了!」傾盡畢生力氣的吼。
從小到大,荊楓若未曾看她真正生氣過,她總愛隱藏真實的情緒,將怒、哀、樂全數轉換為喜。他瞪著她悲憤萬狀的神情,霎時無法反應。
「受夠?你受夠什麼?」
「我算什麼?我對你而言算什麼?」她惱怒地嘶吼,長時間憋在心裡的話,到此時已是忍無可忍。「你是大少爺,我只是個小養女,你就算娶不到老婆也無所謂。但我不是,我繼續留在這兒只是惹人非議,如今有個高官肯娶我,我除了高高興興的接受,還有什麼立場反對?」
「我說過你是我的……」
「是啊,」她怒火騰騰的反駁,一字一語咬牙低訴。「你說我是你們家的養女,只服侍你一人,所以活該是你的人,但我不要!與其留在這兒讓你糟蹋,我不如去當個高官的小妾,一輩子不愁吃穿也不用看人臉色。」
他的眼睛又開始冒著陰鬱的火焰,憤怒扭曲了他的臉。他注視著她,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讓她痛醒。
「難道你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嗎?難道你真只當我是你主子?其餘感覺都沒有?」
「沒有。」她冷冷地別過臉。
事到如今,荊楓若已經認栽了。
「好,就算你對我沒有感覺,但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跑來對你說這些?這四年來我身處外地,除了工作,腦子裡想的全是十幾年來與你相處的點點滴滴,我知道自己古怪、難纏、討人厭,但當我弄清楚自己的感情時,就確定這輩子非你不娶,可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我?我的脾氣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瞭解啊。」
他誠摯的告由輕易又溶化她心中的冰雪,但她倔強得不為所動。
「我不是你肚子裡的蟲子,誰會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就算我也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所以昨天才會那樣問你,但你給了我那樣的答案……」
「是你自己愛耍個性不願先說出口!」她先發制人的喊。
「那你呢?你為什麼要答應嫁進邰府?為什麼?」
「因為……」閉上眼,她萬般痛楚的背過身,無助地環抱住雙臂。「因為我以為你早已娶妻,所以乾脆放棄感情,只要有一份安定的生活就好。」
「喬巧。」他啞聲喊,被她的話擊倒了。
熱浪迅速往他眼眶裡衝去,胸中像打翻一盆燒熔的鐵漿,燙得他全身每一個細胞都燒灼成傷。撇下尊嚴,他動容而心疼地將她緊摟在自己胸前,突然覺得兩人都是個大笨蛋。
「你這個傻瓜,就算我不喜歡你,你也不能因此就犧牲掉自己的幸福。你若不想嫁給他,就應該堅持到底呀。」
為什麼一旦陷入這個寬厚的胸懷裡,她就會失掉自己的感覺,全身輕飄飄地那般不真實,賴著他又不想掙開……她瀕臨崩潰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哼,都是你不好。」她不想刻意撒嬌,但生氣時說出來的瞠語,聽在荊楓若的耳裡還是怪麻酥人心的。「如果不是你太過頑強固執,我也不會現在才知道你的想法。」
「是、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錯。」
「如果你光明磊落一點,早就該知道這輩子非娶我不可。」
「是因為我佔了你不少便宜嗎?」
「那當然!」
「不過,有件事我已經敝一在心底很久,現在非說不可。」
「什麼事?」
「你也曾佔過我便宜啊。」
她吃驚的轉頭瞪他。「我哪有?」
「還說沒有?那次你扶我回房裡睡覺,就偷偷吻我的嘴巴,那還是我的初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