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蘇荻
「怎麼了?是不是胸口疼?」見她食量出奇的少,傅衍梅關懷備至的問。
「大娘,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她勉強擠出一個淡如輕風的笑容。
「哪兒的話,我們這兒難得有外地人來作客,我可是歡迎得很。」
「……我想麻煩您一件事。」
「什麼事你儘管說。」
「我想捎封信回家報平安,我來這裡已有一陣子,他們一定很擔心。」
「乖孩子,你能想通是最好,待會兒我找個人上來,你想在信上寫些什麼,就說什麼。」
「大娘,可不能路邊隨便拉一個,要找真正通曉書寫的哦。」她不忘補上這句,是受前次經驗的教訓。
「我知道,大娘當然不會胡亂拉個人呀。」傅衍梅笑說。
「還有,能不能請您再替我買匹駿馬?」
「馬?」
「嗯,等我傷好了之後,騎著馬回去會比較快。」當初來的時候做的白癡事,這會兒可不能重蹈覆轍。
「你……回去可還會回來?」一抹不捨揉進傳衍梅皺起的眉心裡。
侯荔虛弱的一笑,不想對她撒謊。
「大娘,荔會一輩子把您記在心底的。」
「這話的意思,就是不會回來了,是不是?」
「太遠太遠了,荔恐怕沒法兒再出這種遠門。」
「是路程遙遠?還是心裡面的疙瘩惹得你不得不遠離?」傅衍梅一語道破。
「大娘……」
「你知道麼?打從你來了以後,識涯變了許多,他的心中不再只有仇恨,還有許多隱藏的情感,都在你出現之後重見光明。你忍心這麼棄他而去?」她把話說得含蓄,是不想讓侯荔覺得是自己故意絆住她。
思及昨兒他的反應,她不禁肝腸寸斷的鼻頭一酸,泫然欲泣。
「難道他沒有告訴您,我是在小偷窩裡長大的孩子?」
「他沒說,但我不在意,如果大娘這雙眼分辨不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也枉活了這些年頭。」
「您是這麼想的,不代表識……耿大哥也是這麼想的。」她再度改口。
「荔……」
「大娘,謝謝您這麼疼我,我真的好高興。從小我就沒爹沒娘,無偷窩裡又半個女人家都沒有,所以我一直好渴望得到母愛,您對我的好,讓我好感動好感動,真希望您是我真正的娘。」
侯荔忍不住伏在傅衍梅的腿上輕輕抽泣,傅衍梅和藹含笑的輕拍她的肩頭。
「傻孩子,只要你肯,我隨時都可以成為你的娘呀。」
侯荔沒聽懂大娘話裡的意思,此刻她只需要一個宣洩的地方,讓她盡情的解放心中痛苦。
第七章
渾渾噩噩的睡了一天,侯荔只覺自己成了半個廢人,連下床走動都被制止,說是怕她血氣逆流,又怕她扯動剛癒合的傷口。
她也知道顏不莒那一掌傷她極重,馬虎不得。可悶在偌大的房裡,她能做什麼?她多想出去透透氣,看看外邊的日月山水、花草樹木。
唉……她無言口歎息。
這會兒,外頭有人敲門。
她不抱期望的喊了聲「請進」,卻意外發現來人竟是楚媚璃。
她是半推半就來的,因而臉上那股倨傲還是沒散,只不過高張的氣焰被數落得半點不剩,手上還提了籃新鮮水果。
「我先講清楚,我是被強迫來看你的,不是自願的。」楚媚璃吸著嘴兒不去看她,但話裡已明顯沒了仇視。
「坐吧,我可沒法兒行禮,楚大小姐。」雖然不想起口角,但就是忍不住想消遣她。
「誰叫你那麼倔強,要不也不用三更半夜爬上山,更不會碰到那個可惡色鬼。」想到那個採花盜居然躲在他們神聖的廟裡,就讓她猛打冷戰。
侯荔楞了下,心想他們一定誤會她半夜上山只為去廟裡拜拜,才碰上顏不莒那傢伙。
「我沒有倔強,你要我請耿大哥到你家祝賀,我根本說不出口。」事實上是她沒有機會說,也沒有心情說了。
「反正事情都過去了,我也就算了。」
「應該算了的人是我吧?!」
「隨便啦,都可以啦,不要那麼愛計較好不好?」她打算用幾句話就矇混過去。
侯荔不禁撲哧一笑。
「現在看來,你沒那麼囂張跋扈嘛。」
「別得寸進尺,我可是堂堂楚家大小姐。」
「老是動不動就搬出自己的身份地位,真值得這麼驕傲嗎?」她好奇的問。
「那當然,說出來你不信,光是我擱在箱子裡不穿的衣服,就有十幾箱呢。」
「不穿的衣服?」
「就是看不上眼的衣服呀。因為我娘動不動就去布莊做新衣服給我,我根本穿不完。」
看她的模樣還挺傷腦筋的。
「既然這樣,我就勉為其難,你拿些衣服給我穿穿好了。」看著楚媚璃一身綾羅綢緞、絲絨雲裳,其實心底羨慕得很。
「真沒想到你馬上就變得沒骨氣起來,早知道你是這種人,我才懶得和你斗呢。」她一臉不屑的撇撇嘴。又忽地想到什麼。「對了,聽說你很勇敢呢,還刺傷了顏不莒一隻眼睛,好了不起哦!」
「我是命大。」
「確實是命大,還沒有任何姑娘在他手底下逃過一劫呢。」她搖搖頭。「所以這會兒衙門出動了大批人馬在尋找他的下落,畢竟在他受傷時圍剿他,成功機會大得多。」
「是嗎?」耿識涯也參與了吧?
「還有,我要問你,你跟耿大哥究竟是不是真的?」楚媚璃粉臉一正,認真嚴肅的瞪著她瞧。
侯荔毫無預警的收口,輕輕地黯下眼睫。
「放心吧,我不會同你搶的,等我傷好了些,我就得回去了。」
「說些什麼呀,我才不和你搶呢!」她沒好氣的坐到床榻邊。「在我爹爹大壽那天,他已經把我許人了。」
「怎麼,你沒吵沒鬧?」
「我吵過鬧過了,可沒有用。後來我娘說對方相貌端正、人品上等,重要的是家大業大,我這種大小姐脾氣嫁過去才適合。」她難得露出無奈的表情。「我娘說得對,我這麼刁鑽任性,要是嫁給了耿大哥,說不定還得幫忙下廚、幫忙招呼客人、收拾桌面什麼的,那我怎麼受得了?」
「真沒料到你這麼認命。」
「不是認命,是看開了,反正哪,耿大哥從來也沒正眼瞧過我。」這會兒她拍拍皺掉的衣擺起身。「好了,我已經來看過你了,心裡頭也舒坦了些,你就安心養病,我要打道回府了。」
「謝謝你來看我。」她面帶真誠的微笑。
「甭客氣了,要是和耿大哥有什麼好消息,別忘通知我一聲就是。」楚媚璃落落大方的聳肩,說罷便推門離去。
好消息?
還會有好消息嗎?她對著頂上黑壓壓的床幕,不由得苦笑了。
☆☆☆
佇在侯荔的房外已有半個時辰,耿識涯蹣跚不前,是因心中的結未解,但今晚若不能趁早說個明白,到時和顏不莒奮戰起來,也顧不得她何時會走了。
「是誰在外面?」侯荔察覺外頭有人徘徊。
房內驀然發出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於是,他一挺胸,一揚袖,大步邁了進去。
「還沒睡?」眸光深處的內斂灼切,和臉上的冰冷界分為強烈對比。
「嗯。」經過這些天的休養,她已能安坐在椅上學學女紅織繡什麼的。
對於他的到來,她顯得漫不經心,或者是連回來的折磨已讓她不再期待,即使他出現在面前,她也刻意表現出淡漠的態度。
他的聲音刻板而僵硬。
「我聽娘說你的傷已經好了一半。」
「托你的福,大夫的醫術高明,而大娘也會每天按時餵我吃藥,有他們照顧,我當然好得快。」她牢記著他這些日子的疏遠與遺忘,賭氣的存心暗諷他說過的話。
「你還買了馬?」
「這樣我就可以快些回無偷窩,和我的哥哥們團聚了。」
「看來,你對這裡已經毫無戀棧了。」他苦澀的道,凝視她的眼珠子轉為憂鬱的藍。
「除了大娘和小三子,確實已無戀棧的必要。」該死!她為什麼非得這麼尖酸刻薄不可?
她的這句話,傷得耿識涯極深,然而她避著目光不去看他,也就不知道他的表情是如何的震撼與痛楚。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他故作瀟灑的甩用頭。「那麼,往後的日子,就請你好好保重吧。」
強忍著抖顫的手,他一個轉身,突又被她柔軟的身子從後緊緊縛住。
侯荔也不管胸口的傷剛好,衝動的撲上去抱住他的腰桿兒。
她懊惱著他為什麼不肯擺低姿態,為什麼和她一樣嘔氣,難道他不明白她都是在說氣話?
她兩手緊攬著他粗壯的腰身,牢牢黏著他不放,他眼中的冰雪被這突來的一抱給傾盤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深沉濃烈的情感,是他再也放不開的手。
他扶住她的手移轉身子,讓自己立在她的面前,如鷹般牢牢盯著她凝著淚霧的眸子。
在這迷離如醉的一刻,他突然施掌將她不盈一握的纖腰貼住他,不再溫柔地放肆需索著她嫣紅欲滴的唇瓣,不斷深探,直到她逸出虛軟的呢喃,兩人也陷於崩潰的熱情中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