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蘇荻
「我不對勁?!」他冷笑。「不對勁的人,應該不是我吧?」
他的意有所指教她有一絲心虛,艱困的嚥了口口水,鎮定的背過身去。
「我很感激你這些日子來為我所做的每件事,可是——有句話我一定要說——」
「好了,收回你要講的話,我不想聽!」白鴻展無情的打斷她。
「我非說不可,我不愛——」
「叫你閉嘴聽不懂嗎?!」他忿忿的踹了旁邊的垃圾桶一腳。
「是的,我們曾經很好,曾經像情人一樣有著甜蜜的回憶,但是我不愛你,我從來沒愛過你!」咬緊牙齦,她豁出去的激喊著,即使他兇惡的目光像是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你最好收回你的話,因為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我不!我要離開你!如果我們算是男女朋友,我就和你分手!欠你的錢,我願意加倍奉還,只要你放了我!」
「你休想!」
他一舉手,目眥盡裂的狠狠甩她一耳光,力道之大讓她眼冒金星的仆倒在床沿。
勉力睜開眼睛,她面頰上有著清晰可見的指印,火辣的痛楚蔓延開來;即使頭暈目眩,她仍試著勇敢站起來,卻被他一個箭步用手強壓住,甚至用膝蓋固定住她的四肢。
「我說過,你是我的!一輩子都是我的!永永遠遠都是我的!」
「你……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顫慄無助的輕喊。
「因為我愛你!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他湊到她耳邊陰森森回道,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這一刻,蔣郁芹只覺得他病了,而且已經病入膏肓。
「我不是你的玩偶、不是你的娃娃、不是你的私有物!我有佔自己的思想,我的人生不操控在你手裡!」
「不對。」他惋惜的搖頭。「你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你的人生操之在我!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離開我的下場!」
「你、你在恐嚇我?」
白鴻展不想回答,他現在慾火焚身,雙手順勢移到她胸前;不料眼尖的她突然爆發出一股力量,猛地就把他推落床下。
「這一次我絕不屈服!絕不!」
當她將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其實早已怕得全身顫抖,牙齒不聽使喚的軋在一塊,卻仍是高傲的仰起瞼來。
白鴻展被惹毛了。
他再度衝上來抓住她的手,往後一扯痛得她眼眶卻迸出了淚,但當另一隻手預備扯去她衣服時,她卻張口死咬住他的手臂不放,逼得他不得不再摑她一巴掌。
「你瘋了!」
血絲從她唇角流下,她負氣的擦去,更多的血卻湧出來。
「是,我是瘋了!才會讓你一次次糟蹋我的身體!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笨下去了!」她聲嘶力竭的狂吼。
凝結的氣氛在此刻僵持到最高點,他深不可測的立在原地瞪視著她,緊抿的唇突然間放鬆。
「好,我不勉強你。我會證明我對你的愛,不是只有在床上而已。」他信誓旦旦的朗聲說道。
蔣郁芹分辨不出他的話是真是假,只知道當他終於離去,她腿軟的跪在地板上,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第一次……這是她第一次逃開了他的鉗制。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她多麼想喜極而泣,但她告誡自己,絕不能再為這種人浪費一滴眼淚了,她的人生由她自己主宰。
一一拾回地上衣物,她返回浴室重新清洗一次。望著鏡裡腫脹不堪的臉頰及破裂的唇角,還有身上難以計數的傷口與瘀青,她卻不覺得難過——因為她沒讓白鴻展得逞,受點傷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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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入曬衣間,她才剛把濕淋淋的衣服放到脫水機裡,一抬頭就瞧見了她最不想遇到的人。
她倉皇間想逃走已來不及,夏牧威早注意到她臉上及手腳上的纍纍傷痕。
「發生了什麼事?!」
丟下自身衣服,他大步的衝到她面前,難以置信的伸手托住她下巴一瞧,那觸目驚心的掌印猶未褪去。
「有人打你是不是?!為什麼你全身都是傷?!」他難掩激動的問。
明明告誡過自己不許哭的,但他痛心悲忿的神情瓦解了她的努力;她克制著不讓淚流下,只是輕輕別過身去。
「反正不干你屁事,何必問呢?」
「就當是朋友一場,難道我不應該關心你嗎?!」他又急又氣。
「是我自己犯賤找罪受,你就別問了吧!」她搖頭,不想他發現她的無助。
「不管怎樣,動手打人是最要不得的事!」他咬咬牙。「是不是你男朋友幹的好事?!我不懂,你這種脾氣怎麼會心甘情願讓他打?!」
「你錯了,我是因為心不甘情不願才會挨打的。」她苦澀的笑道,脫水機咿咿呀呀的嘈雜聲漸趨於平靜。
夏牧威呆立著不動。
「什麼意思?」
蔣郁芹黑黝黝的瞳孔黯然垂下,她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放進臉盆裡,逕自從他身旁
他望著她瘦小的身軀滿是傷痕,心中波濤久久無法平息;無論如何,他不能坐視不管。
飛快曬好自己的衣服,連脫水的步驟都省去,見她已經拿起臉盆要走,他三步並兩步的拉住她的手。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那兒有藥箱,這些傷口不能不處理!」
「不用了,這些傷根本算不了什麼。」
「但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啊!」他搶走她手邊的臉盆,從心底深處痛喊出聲。「看著我!你仔仔細細看清楚我這個人,我是真心的!如果他對你不好,甚至還對你施暴,讓我幫你好不好?!」
「何必呢?你嫌棄我都來不及了,還會想幫我?」
「不要說賭氣的話!我不是聖人,當然不夠完美;如果你一定要生我的氣,我也沒辦法。」
說不上是怎樣複雜的感覺,蔣郁芹突然覺得自己運氣還不算差;至少她選擇愛的這個男人,是個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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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進八F房,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電腦椅上,等他取出急救箱來為她上藥。
雖然很短暫,但她記得他們相識相處的每一幕。他喜歡欺負人,但又莫名的對她好;多少日子她都靠他填飽肚子,但嘻笑怒罵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她多麼懷念共進晚餐的溫暖與幸福。
「喔!」回過神,她低嚷一聲。
「忍耐點,痛是一定得痛的。」他蹙緊眉頭。「待會兒還有更痛的,我會拿一種沁涼膏幫你推散瘀青。」
她咬緊牙關的點頭。
「他怎麼狠得下心這樣對你?!有什麼事情不能用說的解決,非得用拳頭示威?!我非常反對這種暴力行為!」他蹲在她腳前擦藥。「我小的時候,我爸就一再告訴我,男人的力氣比女人大,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動手,打女人的男人不是人,是畜牲!這些話我到現在都深信不疑。就是不懂他為什麼會喪失理智的動手動腳,把你打成這樣?!」
「因為我不願意陪他上床。」殘酷的一句話,由她說來更添悲慘。
夏牧威如遭雷擊的渾身一震,錯愕的抬起頭,只見一滴眼淚不爭氣的滑落她臉龐。
「從十六歲被他得逞到現在,這是我第一次勇敢的拒絕了他,所以我挨了拳頭。」她吸吸鼻子,空洞的眼神沒有焦距。
「得逞?你不是自願的?」
「如果我說我是逼不得已的,你信嗎?」
「我當然相信你!但你必須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他心痛的握緊她的手。
「他叫白鴻展,認識他是因為我偷他皮夾時當場被他逮住,我哀求他不要抓我去警察局。當時的他是個很好的人,知道我是被指使的,就說願意幫我離開那個地方。」她回憶著過往。
「其實我也不怎麼信他,接著他把手機號碼給我,告訴我以後碰到什麼困難可以找他。後來,有一回我偷人錢包又失風,而被偷的那個人還是黑社會老大。他的手下把我捉住,恐嚇我打電話回家叫人拿十萬塊來贖。我害怕極了,知道紀媽肯定不會救我,於是就打給他。本以為天底下不會有這麼好的事,但他真的拿了十萬塊來贖我回去。」
「接著,他要我每回出去偷東西時就打給他,然後他會給我錢,當作一天的收穫;他知道我對他心存感激,便問我想不想報答他。我二話不說的點頭,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得到我。」
如果可以,蔣郁芹真希望可以抹去那段記憶。
「紀媽是誰?」夏牧威忍不住問。
「她是養育我長大的人,我喊她媽媽,也為她做了十幾年的扒手。」她試著平穩情緒。「我是一個棄嬰,出生時被她撿去。她說我身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找尋到我的親生父母,我想也是,不然他們不會狠心丟棄我。」
「那你又怎麼會住到這裡?」
「白鴻展知道我了心想擺脫當小偷的日子,因此就幫我找房子,挑好時間我就跟著他走了。現在想想,這或許正是他想要的——我成了他的囊中物,只能悲哀的任他子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