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宋星帆
方婉萱是文字記者,對於攝影是外行。
「方小姐,你怎會突然對攝影感興趣?」一向待人冷淡如水的方婉萱突然對小吳熱絡起來,讓他又驚又喜。
「你講就是了!越仔細越好!」方婉萱沒正面回答,真叫她答她也答不上來。
***
明天一早的飛機就要啟程回台北了。
方婉萱是以準備被砍頭的心情回去的,她無奈地歎了口氣。
弄潮兒在海邊玩著水,方婉萱看著這些女郎,一個個穿著三點式比基尼,爭奇鬥艷地玩得不亦樂乎,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這些女人為何如此開心?她不懂。
但再仔細一看,她懂了,因為那個「討人厭」也來了。而且他手上還拿著相機,他又想重施故技,這還得了,她非阻止不可!要不然這些女人全成了孝敬荷包的冤大頭。
別以為女人都如此好騙,方婉萱發誓這一次要讓他陰溝裡翻船,底片全曝光不可。
一個個女人開始搔首弄姿起來,而且……而且又開始盡褪羅衫!天哪!成何體統,如果方婉萱坐視不管,她真是枉為女人了。她一個箭步衝了過去,猛抓過唐逸的手上的相機,二話不說便將照好的底片抽出,看他怎麼沖洗!
唐逸看著她的舉止,既沒阻止也沒搶回。
他就這樣似笑非笑地看著方婉萱,任由她為所欲為。
「看你怎麼再欺騙女人、勒索金錢?」方婉萱把底片扔向海去,毀屍滅跡。
「你幹什麼啦!」天哪,責怪她的竟又是女人。
這些不知好歹的女人上了賊船還不知道!還替唐逸說話,天理何在!方婉萱枉做好人了!
她只好費盡唇舌解釋一番。
「這個唐逸是個大騙子,專門以勒索女人的穿梆照為生,你們別被他斯文的外表唬住了……」
這些比基尼女郎你看我、我看你,一臉莫名其妙,過了半晌後,一陣爆笑聲響了起來——「哈——」「哈——」「哈——」笑什麼?什麼事如此好笑!方婉萱弄不明白。
「我們本來就是花花公子女郎,不多脫一點誰要看呢!」一個笑得最大聲、穿得最性感、脫得最徹底的女郎大聲嚷著。
什麼?
「原來我擺了個大烏龍,而且是超級大烏龍。」方婉萱只覺得臉上一陣辣辣的難堪。
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下糗大了。她把相機塞回給唐逸,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便掉頭跑去。
背後笑聲仍然沒有停止,方婉萱停下腳步,又折返了回來。
她要有風度才行。
她清了清喉嚨大聲說:「對不起,打擾了各位的雅興,這期『花花公子』出版時我一定去買一本來欣賞。如果拍出來的效果很棒的話,也許我可以下海兼差,沒辦法,你們的攝影師太有本事,害得我回台北後要喝西北風,還請各位姐姐以後有機會多多照顧。」方婉萱最近越來越會說「客套話」了。這是她以前做不來,也不願做的事。
「唐先生!真是對不住了。弄壞了你的底片!希望以後能有合作的機會,非常期待那天的到來。」方婉萱說得十分得體又讓人耳順。眾女郎這才不再笑聲連連。
可是有一個人笑了。
是唐逸。
只有唐逸看穿了她的把戲,因為他們早就交過手了。
唐逸這一笑如同形容女子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只是唐逸是魅力的「魅」而且笑得好甜,甜得像塊蜜糖。
她本能地也含笑回應,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心照不宣。
「再見!」這一回先開口說再見的是方婉萱。
會再見的,因為這梁子是結下來了。她挺著背脊向前走,踩著堅定的步伐。她不再煩惱了!大不了換工作就是了,一下子她的心情從谷底爬上了高岸,她再度豁然開朗了。
她原先以為只有「愛」才會讓她有如此強大的推動力,但她一直沒有尋覓到。
現在她找到了新的替代品,那就是「恨」,她必須活得更好,給那些人一點顏色瞧瞧。
第四章
方婉萱在整理行李回台北之前,才發現那件被她「遺棄」在一旁沙發上的藍白西裝外套,她還沒洗呢!
她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不過還來得及。
方婉萱嘴角揚起了一抹惡作劇的笑意,她也會設計人的。方婉萱即不是用水擦洗也不是送去快速乾洗,她向櫃檯要了些酒精,她要用酒精來「消毒」這件骯髒人穿的條紋外套。
她對著自己的「傑作」滿意極了。
嘿!嘿!那種拐騙為生的男人早該送去改造了。
用酒精消毒實在還太便宜他了,要不是硫酸會腐蝕衣服的話,她真想「毀」了他這個萬人迷。
方婉萱找了把廢棄的舊牙刷,她決定以折磨外套,來向外套的主人報復。
外冷內熱的她,逐漸在釋放她的內心感受,原來她也有作怪的一面。
裡裡外外全用牙刷刷過了,不行。他的心更骯髒,他的口袋不知裝過多少不勞而獲的錢財,她將口袋也翻了出來。西裝外套外面共有三個口袋,她在口袋外側吐了幾口口水,再用牙刷拚命刷……等等,西裝外套還有一個暗袋,她差點忘了。
方婉萱伸手掏出這最後的口袋來——前面三個口袋全空空如也,他的錢自然不會帶在身上。咦?她的手摸到了個東西。有張硬紙塞在西裝的暗袋裡,憑觸感可能是張名片。
這種人的名片,搞不好真印著「萬人迷唐逸」這個不要臉的頭銜呢!她順手就把名片抽了出來,準備再唾棄它一次。
可是——方婉萱這一看,她竟看到了「自己」,那是印有她報社頭銜、地址的名片,「方婉萱」三個字正回看著她,一時之間她自己也搞迷糊了。
唐逸怎麼會有她的名片?
到了澎湖,她的名片只給過兩個人。一個是謎樣的潛水夫;這兩年來一直烙印在她心中的神秘男人。
另一個就是「捕豚」男人陳書豪。
可是,他會將她放在茶桌上的名片給唐逸嗎?他要她的名片做什麼?他居心何在?他又想耍什麼把戲?
方婉萱立即抓起外套衝向飯店櫃檯,詢問唐逸住宿的房號。
「唐先生已經退房了——」櫃檯小姐微笑著。
走了!比她先走一步。她遲了!他居然外套也不要了。
攝影師小吳已經在催方婉萱,得到馬公機場了。
再等一下,應該還來得及。追不上唐逸,她可以去問陳書豪。
***
「阿逸!是『她』對嗎?」陳書豪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目光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唐逸。
一時間,唐逸有種被人看穿心情的困窘,他逃避似地別過頭去。
「阿逸!我太瞭解你了,從小生長的背景加上你外冷內熱的個性,漸漸地,你希望在所有人面前偽裝;掩飾你真正的『自己』,而那位方小姐卻可以輕易地看穿你,牽動你的情緒……」
沒錯!這正是唐逸最近所苦惱的。他發現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他不想這樣。「這是愛嗎?」他一遍一遍地問自己。
「『愛她』,為什麼不用更好的方式讓她知道呢?你該學習去表達自己真實的情感。」
陳書豪說的是唐逸的痛處。他深蹙著眉頭,沉沉地說:「她像瓊麻,先是被她尖銳的話所刺痛,讓我重新思考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相處後,愈發現她內在的堅強與倔強是如此可貴,我……唉!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深陷其中了。」唐逸一口氣說完後,反倒輕鬆了許多。
陳書豪語重心長地說:「這是一次你徹頭徹尾『釋放』自己的機會,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感情這種事外人插手不得。」說完後他又逕自泡起天人菊花茶,而唐逸則若有所思地步出門口。
過了許久陳書豪才自說自話地補了一句:「但願有情人能終成眷屬……」
***
方婉萱匆忙之際再度造訪陳宅,這一回只有他一人在家。陳書豪一個獨飲天人菊花茶,態度悠然自得。
方婉萱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片,動也沒動地放在桌上。這兩個人真有意思,一個前腳剛走,一個後腳就到,陳書豪的嘴角不禁劃過一抹笑。
陳書豪完全不打算同她多「應酬」,他先入為主地以為她又是來採訪的。方婉萱有一種被「漠視」的感覺,她一句不吭難堪地離去——「方小姐!」陳書豪突然叫住了她。哼!他還知道她姓「方」,她總算沒完全被忽略。
他當然不可能是回心轉意答應採訪之事,方婉萱有自知之明。
「你知道天人菊的花語是什麼嗎?」陳書豪放下了杯子。
方婉萱不知道。因為之前對它並無特殊好感,直到它能泡出一壺好茶她才對它改觀。
「天人菊又叫忠心菊,它的花語是團結一致,等於是澎湖的縣花。同居民們一起向海討生活!」陳書豪語意深長地道來。他又為自己倒了一杯,他嗜喝此茶。
忠心菊!唉!早知如此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