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司徒紅
莫惟烈緊緊皺起眉頭,他知道在台灣同性戀者仍受到相當程度的歧視,難道歐正淳和白欣結婚便是為了維護他在社會上的地位和面子?
白欣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曉不曉得她的丈夫永遠都不會愛上她?永遠……
第五章
「哈□!」
宏亮的招呼聲打破醫院長廊的寧靜,白欣愕然地抬眼,便看見莫惟烈一如往常地擺動長手,狀似悠閒地朝她走來。
可是他那副不常見的嚴肅神情,卻讓白欣不得不懷疑他的來意不善。
「下班了?」他問。
白欣點頭,將辦公室落了鎖。「你怎麼進來的?」
這裡是主治大夫的辦公室,沒有醫生的邀請,普通人是進不來的。前幾回莫惟烈來接她回家,也都只在護理站等候。
莫惟烈拉開西裝外套,露出裡頭的警察證。「我很懂得怎樣假公濟私。」他順手接過白欣的包包。「走吧!我請你吃飯,看你想吃西餐、中餐,還是日本料理儘管開口,不用為我的荷包擔心。我這個人別的長處沒有,就是誠實,不論交朋友或是請人吃飯,都很誠實,如果是口袋裡沒錢,請不起好吃的,我就不會開口,不會打腫臉充胖子。」
「你在怪我沒告訴你,我結婚的事?」白欣突然問道。
莫惟烈一愣,「沒有啊!」
「你的話裡帶刺。」白欣看了他一眼,拿回自己的包包。「我先走一步。」
莫惟烈立即扣住她的手腕,惱怒地說:「我說過要請你吃飯。」
他總是……總是這麼霸道!
白欣深吸了口氣,捺下自己的脾氣,「雅君還在家裡等我。」
「那個笨女人還要在你家賴多久?」莫惟烈吼了一聲,腦海中已經描繪出無數個歐雅君指使白欣的鏡頭。「你不要告訴我,她等你是等著你回去煮飯給她吃!」
「當然不——」
莫惟烈沒給白欣否認的機會,已經怒氣衝天了,「那個臭女人讓她餓死算了!你對她那麼好幹嘛?歐家人一個個都壞透了,就只會欺負你。你這女人也笨,居然就由著他們糟蹋你!」
「他們沒有——」
莫惟烈根本聽不進白欣的辯駁,拖著她大步往電梯走去。「從今以後,只要我在的一天,絕對不許他們再讓你受一點鳥氣。」
又來了!他這回又想帶她去哪裡了?
白欣無奈地掙扎著,「阿莫,放開我。」
「不放!」莫惟烈大吼,全然沒注意到週遭射來的奇異眼光。
但是白欣注意到了,而且她還注意到其中有一道是來自科主任——她禁不住呻吟,「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不行!你這女人彆扭得很,我一放手,你一定會乘機跑掉,我才沒那麼笨。」
白欣歎了口氣,「我總會回家——」
「所以我直接送你回去不就得了?你的車也不用拿了,要是臨時要用,我再送你過來。反正我們住在一起,方便得很,就算三更半夜醫院Call你,你也可以馬上叫醒我。」
老天!他說這什麼話?居然還用吼的!
白欣赤紅了臉,心裡明白這番話落進其它人的耳朵裡,肯定會解釋成她與莫惟烈同居!瞧瞧那些曖昧的目光,她在仁心醫院的形象這下子全毀了!
電梯門好心地合了起來,恰好為白欣隔去了過多的關愛眼神。
她吁了口氣,忍不住以手捂臉。
「你怎麼了?」莫惟烈以為她身體不舒服,焦急地拉下她的手。「臉色怎麼這麼紅?
是不是發燒了?我看我們還是回去,請你的同事幫你看看。」
「不用了。」白欣急忙攔住他。
現在回去,她會羞得無地自容。
「但是你看起來真的很不好。」莫惟烈的大掌貼上她的額頭,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有病還是要給醫生看才行,要不然小病拖成大病可就危險了。你是醫生,應該比我清楚——」
白欣的小手突然摀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神情既好氣又好笑,「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為什麼要請我吃飯?」???白欣從沒想過莫惟烈也會有支支吾吾的一天,而且這個、那個了老半天之後,居然只丟給她三個字,「就是想!」
他「就是想」請她吃飯,然後便硬將她架上車,載著她繞了台北市一圈以後,最後決定回家吃飯。而她居然莫名其妙地和他逛了許久的超級市場,買了一大堆東西,最後壓根忘了問他真正的理由。
走進莫惟烈充滿咖啡香氣的屋子,白欣才猛然驚覺自己竟然又在不知不覺間順從了他的所有要求。
「怎麼臉色還是這麼差?」
特大號的臉孔突然映滿了整個眼簾,嚇得白欣往後退了好大一步。
「幹嘛嚇成這樣?我長得有這麼可怕嗎?」莫惟烈蹙著眉頭,顯然是對她的反應相當不滿意,左手拉住她的手,右手又順勢摸了摸她的額頭。「你到底是哪裡不舒服?」
「沒事。」白欣倉皇地又往後退了一步,握在他掌中的右手卻怎麼也擺脫不了他的高溫。
莫惟烈拉著她走向餐廳,搬了張椅子讓她坐下。「乖乖地坐在這裡,我想你也不想我拿手銬銬你對不對?」
「你把我當犯人?」白欣秀眉微蹙。
「犯人哪有你這麼好的待遇?」莫惟烈倒了杯熱開水給她。「喏,生病了要多喝水,今天就不煮咖啡給你喝了,我做幾道好吃又營養的菜給你補補身子。」他邊說邊圍上圍裙,走進廚房將買來的菜放到琉理台上。「上回阿芝教我做黑胡椒牛柳,我學得還不錯,阿芝說比她做得還好。你敢吃辣的話,我就——你進來幹嘛?」
「幫你。」白欣捲起袖子,將牛肉放到水龍頭底下洗淨。
莫惟烈急忙關掉水龍頭,將牛肉搶了回來。「你在生病怎麼能碰冷水?」
「我沒生病。」白欣蹙起秀眉,「你別想把我銬起來。」
他哪捨得?
莫惟烈也跟著蹙起眉頭,卻是不高興她不懂他的關心,大手忽然握住她的玉手。
「還說沒生病,手這麼冰。」
「我剛剛碰冷水。」白欣的語氣不善,心裡隱隱約約有把無明火揚起。
「那你就別碰冷水。」莫惟烈將她拉離水槽,「菜我洗,你要想幫忙,就切菜好了,省得你一個人坐在餐廳也無聊。」他脫下身上的圍裙,將她拉到身前,替她圍上。「你真不像是會進廚房的人。」是他失策,像她這種女孩子應當上高級餐廳用餐。
「我是很少進,不過也不習慣坐著等吃。」白欣略垂下頭,好方便他繫上蝴蝶結。
莫惟烈低著頭,長指劃過她白皙的頸部,淡雅的香氣撲上鼻端,他忽然有點恍惚,「你好香。」
「嗯?」白欣愕然。
「我是指你的香水很好聞。」莫惟烈發覺自己的失態,紅著臉連忙為自己打圓場,「有些女孩子擦的香水聞起來就讓人頭昏腦脹的,不知道她們是不是鼻子不好,怎麼會選上那種香味?像阿芝她——」
水聲嘩啦啦地掩蓋住了莫惟烈的長篇大論,白欣帶著洩憤意味,用力切著牛肉。
又是阿芝!他為什麼老提阿芝?難得稱讚她一回,為什麼還要扯上別的女孩子?難道……他喜歡阿芝?
心頭猛然竄起一股酸意,白欣非常明白自己是吃醋了!就像當初得知程清湜還有其它女友時一樣,她居然在為莫惟烈吃醋!
老天!她不是說不愛了嗎?既然不愛,為何又會有這種心頭發酸的感覺?
水聲依舊嘩啦啦地響,莫惟烈將洗好的洋蔥放到砧板上,抓過一把菠菜放到水裡,嘴巴早已緊緊閉起……
白欣不開心!
縱使不抬眼看她,他也可以強烈地感覺到這一點。一定是因為他說她很香的緣故。
他是怎麼了?白欣是個有丈夫的人,他怎麼能對她說這種話?她一定認為自己存心不良,對她有非分之想。
好吧,他承認他對她確實是有非分之想,但是他很清楚地是別人的妻子,即使再怎麼喜歡,也不會有逾矩的行為,就算她的丈夫並不愛她。
莫惟烈心頭揪緊,想起今天找她吃飯的目的「他……你先生……對你好不好?」莫惟烈不敢看她,覺得自己似乎在探人隱私。
「很好。」白欣將牛肉推到一邊,開始切起洋蔥。
「那就好。」莫惟烈低聲喃道,暗自盤算該不該將自己那天撞見的情景告訴白欣?
說了,他怕白欣無法承受;不說,他又無法坐視那個男人繼續欺瞞白欣。歐正淳已經將她拐進禮堂,再來或許便要白欣為他生下一兒半女。
這怎麼能夠?他並不愛白欣啊!
「他是同性戀!」莫惟烈忽然衝口而出。
「嗯?」白欣驚訝地抬眼,不解莫惟烈怎麼會知道這個秘密?
「我撞見他和一個男人很親密地走出酒吧。你曉得的,那種親密不是男人間普通的親密。」莫惟烈將水龍頭關掉,專心地注視著白欣的反應。
原來如此!白欣點點頭,仍然切著洋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