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司徒紅
世間男子若能得佳人如此,金屋藏之怕還訴不盡自己萬分之一的愛憐,怎麼會捨得她入江湖武林,受這腥風血雨的折騰?
玄玉似乎感覺到他的凝視,修長的睫毛眨了幾下,伸手揉著惺忪的睡眼,「狄霄?」
「醒了。」
「嗯。」她點點頭,突然發覺自個兒一絲不掛窩在他懷中,睡前那令人臉紅心跳的記憶重回腦海,全身的血液也彷彿在一瞬間竄上臉龐。
狄霄鐵臂緊縮,扣緊懷中羞得想掙扎的人兒,低笑道:「現在才想要躲?」
「我……」
玄玉一張小臉羞得紅通通地,看得狄霄心神蕩漾,一時忘情,再度吻住她的唇,輾轉留戀良久,才離開那甘美的泉源。
她喘息著,臉蛋整個埋入他胸膛,不敢看他。
好一會兒之後,兩人氣息漸穩,她又開始不安分了,「我……我還沒穿衣服。」
她暗示他該放開她了,不料他粗喘一聲,「別亂動!我不想累壞你!」
「哦。」玄玉就算聽不懂他的話,也感覺得出他身體不正常的緊繃,趕緊乖乖地將頭倚在他的胸前,不敢再動。
室內流轉著一片溫馨的靜謐,不到一刻鐘,玄玉便耐不住沉默的氣氛了,「你在想什麼?」她輕問,仍不敢隨意亂動。
「我在想我或許應該帶你遠走高飛,不再想復仇之事。」
「可以嗎?」她驚喜地抬眼看他。
可以嗎?狄霄也問著自己。
這些年他惦惦唸唸地便是報仇雪恨,讓九泉之下的父母、親人得以瞑目,然而殺光了五毒教徒又如何?慘死的親人不會復生,他還是孤獨一人,連玉兒,他也得割捨。
他輕吻著她的額頭,無語。
玄玉看出他的遲疑,眸光黯淡下來。
她明白他的為難,也曉得他或多或少是愛著她的,但他不願也不能承認,因為他是世人眼中仁義為懷的冷面仁俠,而她卻是個胡作非為的邪魔。
她伸手玩弄看他掛在胸前的木佛項鏈,她原以為丟在京城的草叢中了,沒想到他卻將它拾了起來,還貼身藏著。這表示他是在意著她的吧?這樣就夠了,她不該再貪求了。
「咱們明兒個便拜堂成親。」狄霄突然道。
「成親?」玄玉訝異地抬眼,沒料到他會說這話。
他將她赤裸的嬌軀貼近自己,「你既是我的妻子,名分便不能缺。」
她就曉得,狄霄會想與她成親,不是因為愛她的心強烈到不再在意她的身份,而是因為他烙遵禮教的守舊腦子容不得他佔了她的清白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但她豈狠得下心要他日後為此痛苦一生?
「你別忘了我是五毒教徒,是你的滅門仇人……」
狄霄摀住她的唇,「樸月已死,我無仇可報。」
人生至長不過百年,他想要對自己好一些,想要對玉兒好一些,相信爹娘在九泉之下會原諒他的私心。若是爹娘不能諒解,他情願來世墮入牲畜道,償清此生罪懲。
狄霄眸中翻飛的思潮,一滴不漏地全看進玄玉眼中。她知道說出這樣的話得花他多大的決心,但是她自私得想名正言順地擁有狄霄全心的愛憐,哪怕只有一刻也好,哪怕明天他就會改口也無所謂。
她拉下狄霄的手,水亮的眸子盈滿無悔的深情,「好啊,咱們明兒個便拜堂成親。」
第八章
「拜堂?現在?!」
孟懷璃驚叫出聲,瞠大的雙眸明白他說出她心底真正想說的話:狄霄瘋了!
狄霄點頭,仍是面無表情,彷彿沒有看見她的驚愕。
「但是今天不宜婚嫁。」鐵天弋出於職業本能,直覺地先算起日子。
「誰跟你說今天宜不宜婚嫁來著?」孟懷璃白了他一眼,「我是指這也太趕了吧?」
「房都圓了,這堂不趕著點拜怎成?」祿伯忽然出現在大廳門口,「姑爺,煩勞你讓-讓,讓我貼個雙喜字!」
狄霄和玄玉一聽這話,紅雲-同飛上兩人臉頰,孟懷璃和鐵天弋卻是互規一眼,雙雙綻開大大的笑容。
是啊,昨個兒狄霄抓著玉兒回房,孤男寡女在同一個房間關了一夜,連晚飯都沒出來吃,做了什麼事,大伙心知肚明。
這堂當然得趕著點拜,不然狄霄又鑽進死胡間裡,可就難勸出來了。
「祿伯,我幫你吧。」鐵天弋接過祿柏手上的紅紙,開始忙碌起來。
「玉兒,你跟我回房打扮一下。」孟懷璃也忙著打點道:「上回我瞧見你有件紅色綴花的裙子,挺好看的,拿來當喜服正好。狄霄你別愣在那,快去換套衣服。天弋,把你新做的那件棗紅袍子給他換上!」
不一會兒三人已經張羅出一個簡單卻不失喜氣的禮堂來。門柱窗戶上貼著剛剪好的雙喜字,案上點著兩根新買的紅色臘燭充作喜燭,紅色絲帕當作紅蓋頭,長布匹打了個結便算新郎身上的繡球花。
鐵天弋和孟懷璃高坐堂上,一對新人緩緩走入廳中。
「一拜天地!」祿伯朗聲喊道。
玄玉緩緩跪下,雙手不安地扭絞著方才孟懷璃翻箱倒櫃找出來的紅色長布,眼睛透過絲帕看見門外飄落的大雪。
會不會太急了些?
拜了堂,她便是狄霄的結髮妻子,是要與他相伴一生的人,但是他真的準備好接受她了嗎?
「二拜高堂!」祿伯又喊。
玄玉轉回身來,看見鐵天弋和孟懷璃臉上都掛著笑容,其實他們也曉得狄霄隨時會改變主意,才會答應這倉卒的婚禮吧。
可是狄霄仁俠之名滿天下,而她卻是五毒教的總執法,江湖人會怎麼看待他倆的事?要是有人亂嚼舌根說了什麼不堪入耳的話,又傳入了他的耳裡,他會怎麼想?要是他受不了了,會不會因此恨了她。
淚珠在玄玉的眼眶裡打轉,她突然好想拉下絲帕,不拜堂了。
「夫妻交拜!」
玄玉無意識地轉身,滿腔煩躁在觸及狄霄那雙黑黝黝的眸子時消散一空。
她愛他啊!
全天下她就只愛他一人!不管生成死,不管以後會發生何事,她愛他的心都不會改變!
那麼她在怕些什麼?
她是他的妻子,拜過堂圓過房的妻子,無論何人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她也決不許任何人改變這個事實!
玄玉堅定地笑了,微拉著裙擺,盈盈下拜。
大地為鑒,神佛為證,三生石上,姻緣已訂。
「送入洞房!」
紅燭燒出一攤燭淚,方才拜堂的經過,彷彿只是場夢。
狄霄立在門邊,看著端坐床沿的人兒,不禁深感歉疚。
沒有花轎聘禮,也沒有盈門賀客,玉兒甚至連鳳冠霞帔都沒有穿戴,就這麼嫁給他了。姑娘家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過程,他竟讓她如此委屈。
秤桿挑開紅絲帕,狄霄原以為自己會著到滿眼怨懟,卻不期然地迎上一對含笑的勾人晶眸。
「你在想什麼?」玄玉等了一會兒,率先打破沉默。
「在想你穿戴上鳳冠霞帔的模樣。」定然美艷不可方物,足以讓百花羞慚而凋落。
狄霄歎了口氣,深覺對不起她。
「我這麼穿,難道不好看嗎?」玄玉站起身,轉了個圈圈。
「好看,只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聽說鳳冠重得要命,能不用戴,我還高興得很呢。」她走向桌子,斟了兩杯酒,「孟姐姐說要喝了酒才能睡。」
他接過酒杯,仍舊凝視著她的眼,「你真的不怨?」
怨什麼?怨這個婚禮太過草率,還是怨他愛她沒有她愛他多?
她不在乎的,只要有他在她身邊,她什麼都不在乎。
她微微一笑,端著酒杯的手勾著他,「無怨無悔!」
好個無怨無悔!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狄霄微笑,將交杯酒送入口中。
玄玉見他飲下,才真正放下心來,她好怕他會臨時反悔。吁了口氣,她也輕啜了口酒。
辛辣的烈酒才入口,她便忍不住嗆咳起來,「這是什麼酒?好辣!」
「祿伯珍藏的茅台。」他心疼地拍著她的背,「我去幫你倒杯茶。」
新房中沒擺茶水,他準備到廚房去取,她卻拉住他,「別去,我沒事了。」
「真的?」
她吐著粉紅色的小舌頭,仍然嘴硬地點頭;「真的沒事。」
她的模樣像是怕他一踏出新房便不會再回來。
原來她很清楚他的猶豫,原來她也明白稍有耽擱,他可能便會退卻。但是她為何什麼也不問?為何就這麼由著他任性而為,將一生的幸福作為賭注?
狄霄抓著她的雙肩,將她擁進懷裡,藉著心跳聲將他的情意,傳進她貼著他胸膛的耳朵,傳進她貼著他真心的癡心。「我一直記得我在蓮湖上說過的話,你是我的妻子,我永遠都不離開你。」
「還做得准?」她記得他說過那只是他意識不清的渾話。
「永遠算數。」
「怎麼可能算數?我不過哄哄她罷了。」
睡到中夜,玄玉彷彿聽到狄霄說話的聲音,迷迷瑚糊地張開眼睛,竟發覺他沒睡在身邊,卻在門外與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