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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 / 水遙

    「好啊,那你跟著這個朋友走吧!一開始我就沒開口叫你幫我,不要以施恩的口吻對我說話,我並沒有欠你什麼,就算畫展成功也不是你的功勞。」

    承先丟下這殘忍的幾句話就走,我咬著牙,忍住胸中翻滾的委屈。

    「曉月,你以前沒有這麼委曲求全的。」

    我抬頭看容楷元的臉上有著不忍心,我心裡酸酸的,想哭又哭不出來,梗在胸口,好痛。

    「比起來,我還比較喜歡那個一不高興就擺臉色給人瞧的曉月,你就是這點可愛啊!一高興就撒嬌,一不高興就板著臉,從來不懂得裝模作樣、說好話、陪笑臉。」

    容楷元的誇獎沒有讓我高興起來,反而讓胸口更痛。誰喜歡忍啊!忍字頭上一把刀,若不是因為我太愛承先,我真想衝到街上去尖叫,把自己一肚子的不開心發洩出來。

    承先不會屈服的,如果我不低頭,就永遠不會有人低頭。

    如果要維持這份愛,我就必須要委曲求全,不停的付出。

    越瞭解承先,跟他在一起的痛苦就越多,但跟他在一起時又充滿毫無疑問的甜蜜,於是我就在甜蜜與痛苦之間擺盪著,找不到一個出口。

    我設法壓下臉上的愁容,勸容楷元:「你先快走吧,等會兒我向承先賠個罪就沒事了,你攪進來只會讓事情越來越複雜。」

    「曉月,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愛情嗎?他很明顯的並不尊重你。」

    這我知道,在承先的眼睛當中只有他自己。

    「沒有十全十美的愛情。」我搖搖頭,微笑道:「不要把承先看成壞人,他有一點藝術家的脾氣。」

    「曉月,那不是藝術家的脾氣,那叫自我意識過剩,認為自己至高無上,只想等著別人發掘他、捧著他,以為自我推銷是種恥辱,別人要看他的畫還得經過他的評鑒,自己閉門造車畫想畫的東西,別人不懂他的創作就是白癡。」

    容楷元的話一針見血,這些都是承先的個性,不過……

    我搖搖頭。

    「我瞭解承先,我會再跟他溝通溝通,你不必為我擔心。」

    容楷元終於在我的堅持下離開畫廊,一步一回頭,把我當作大野狼口中的小紅帽,憂心忡忡的離開。

    我歎口氣,對於他的離開,居然有些不捨。

    每次承先對我稍稍不禮貌,為我站出來的都是容楷元。

    我走回承先身邊,放軟口氣的勸他:「承先,你在氣什麼嘛!他不過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幫你做個網頁,效果也不錯,你何必生氣?」

    「我不像大小姐你,做什麼事情說一聲就好,下面有人搶著幫你做,我靠的只有自己,從不求人。他幫我做網頁,我豈不欠他一份情,低了他一截?」

    「容楷元不會這麼想的,你不要多心。」

    「你倒是很瞭解他啊。」承先冷笑,我真想叫他改掉這個冷笑的習慣,長得這麼好看的一個人,偏偏喜歡眉頭鼻子擰成一團,嘴巴歪在一旁,真難看。

    但我不敢說,怕他回我一句:「這就是我的模樣,你不喜歡儘管可以走。」承先是很我行我素的。

    「有一個畫廊老闆要請我吃飯,你要不要一起去?」承先問我,看起來他已經準備動身。

    「我不喜歡見陌生人。」我搖頭。

    「曉月,你該長大了,老是像小孩子一樣,對著人連名帶姓喊,一點交際應酬都不懂,我怎麼帶你出去。」承先皺皺眉頭,滿口的不耐煩:「你先回家去吧。」

    我不依的說:「你不多陪陪我嗎?」

    「這是正事,你別任性了!」見我擰了一下眉,承先妥協著說:「等我辦完事情就去找你。」

    在這場愛情裡面,我們兩個不停的互相妥協,他容忍我的任性,我容忍他的壞脾氣,這種妥協到底是一種對愛情的智慧或是對自己的委屈?

    承先跟著小朱一起出去,我望著他們離開畫廊的身影,隱隱約約覺得承先變了。

    他罵我市儈,但真正變的卻是他;他漸漸世俗化,被一些喜歡他畫風的人越捧越不可一世,一些批評卻被他踢到一角不聞不問。

    他的高傲跟桀驚不馴好像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就像一張喜歡的唱片拚命跳針般,我覺得亂了幾拍,什麼都不對勁起來。

    我交叉起手臂發呆,這才發現手臂上有個紅色的痕跡沒退,那是剛剛容楷元抓我時所留下來的,他抓得極用力,就像要把我搶過去似的,很痛,也很真實,好像提醒我這難堪的處境。

    第七章

    畫展經過一個月,雖然頗受參觀者好評,但賣出的畫不多,媒體亦沒有多加注意;幾個藝文雜誌都是看在公關公司的面子上短篇帶過,我對這樣的反應有些失望。

    沒有名與利,怎麼讓我家裡瞧得起承先?

    小朱勸我:「這世上沒有一步登天的事。」

    一開始,我實在太天真了,以為只要開個畫展,打開知名度後就會身價飆漲。但現實的社會依然需要一步步向上爬,跨出第一步只是開啟了一條道路,走不走得下去還得靠個人的資質與努力。

    承先跟我不同,並不在乎這些虛名,他每天跟新認識的藝文界人士來往,樂不思蜀,根本不關心自己畫作的賣量。

    我再遲鈍也發現承先漸漸冷落我,一整天跑得不見人影,打任何電話都找不到他。

    半個月後,我終於知道我跟承先的問題出在哪裡,小朱對我通風報訊,承先跟一個畫廊女老闆過從甚密。

    聽到這個消息,我腦中一片空白,三、五分鐘內,做不出任何反應,偏偏那天是我約容楷元吃飯的日子,我如夢遊般的去赴了這個餐會,坐在容楷元面前,卻難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曉月,怎麼啦?」

    我不吃東西,容楷元也跟著不吃,只是關心的望著我。

    「曉月,我聽說你搬出家裡,現在呢?你一個人生活?」

    我默然,我離家到現在都兩個月了,除了剛開始兩個妹妹有來找我外,爸媽對我不聞不問,只知道他們封鎖我的經濟,我手邊的存款漸漸用罄,其它的戶頭統統被凍結,現在是坐吃山空而已。

    一文錢逼死一條好漢,老套,但是管用。

    但家人那種冷淡的態度,讓我一點也感受不到他們在乎我的出走,如果不在乎,又何必這樣對付我?

    「你不勸我回家?」

    「你已經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斷能力,這是你的人生,外人哪有資格多說什麼?」容楷元很理性的說,他總是用最民主、自由的態度支持我任何決定,不想嫁他就幫我取消婚約,我貿然離家出走也不罵我半句。

    「不論要哭要笑都只能你一個人承受,我們乾著急也沒用。」

    容楷元微笑著說他會心疼我,我臉紅了一下,不敢回答他。

    心情好過一些,微笑的吃完一頓飯,我決定回畫廊興師問罪。

    這趟撲了個空,小朱告訴我承先不在,他去參加幾個畫家辦的聚會,於是我坐在畫廊當中等他。

    東籬的夜晚很安靜,大半個畫廊都是用落地玻璃圍繞著,反射燈裡裡外外地打著內外牆,畫廊裡安靜無聲,甚至可以聽到我跟小朱呼吸的聲音。

    「小朱,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去嗎?」

    小朱埋首在文件當中,專心地寫著下一份文宣,最近她對於經營承先的畫好像經營出興趣了,一份份文宣、公關稿都出自她的手。

    「我出身孤兒院,我沒有家。」她聲音淡然。

    「這也好,沒有家人,還少一些人管手管腳。」我試圖安慰她。

    小朱呼出一口氣,說是歎息又不像。

    「其中苦處不足為外人道,孤苦無依,受傷時哭天搶地也不會有父母哄,只有努力兩字是我的最佳幫手。」

    「你可以有今天的成績,算是小有所成。」

    小朱今日好歹也是個畫廊經理,周旋在顧客之間,態度雍容大方,看不出出身貧苦。

    小朱抬頭仰望,雙手交握,像是在祈求什麼的姿勢,輕歎一句:「送往迎來,也能算是成就嗎?」她陷入沉思當中。

    「你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路,就是最大的幸福。」我又補上一句。

    「如果有得選擇,我會選擇當大小姐,努力是沒有選擇之下的選擇。」小朱慧黠的笑。

    「才怪!大小姐有這麼好當?」我笑罵她。

    我無意識地看向對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一輛銀色賓士下來,高大挺拔的身影一轉,擁住跟著下車的女人,兩人互擁著說了好些話才分開,女人的唇邊有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推開門、何時走了出去,等我恢復意識時,我已經站在畫廊門口,對著遠遠走過來的承先說:「你……你跟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

    我在發抖,聲音斷斷續續的,想問個清楚,卻更害怕得到答案。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承先跟我之間有了第三者。

    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的愛情會被一個我連臉都沒有見過的女人所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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