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水妹
轉頭再向那一片遼闊,王嬙的眼中儘是閃亮的光采。「那還等什麼?我們立刻走吧!」
她迫不及待的想親眼看見他的家園、他的子民;她迫不及待的想親身體驗匈奴人的生活,體驗他的生活、他的一切
她無法形容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她只知道有關他的一切,她都是那麼急欲瞭解、急欲學習;她只感覺永遠踉隨著他,就是她要的自由、她要的生活!
「要不要再多看幾眼長城,向你的故鄉做最後的告別?」
工嬙笑著搖搖頭,她才不想和漢土說再見,她根本也沒打算再見漢土。
「為什麼?」呼韓邪問。進人戈壁沙漠,這輩子她可能再也見不到長城,她真能完完全全的放開嗎?
「因為……」王嬙看著他甜笑著,伸手遙指著北方:「那兒才有你…」
掀高著鑾轎的布幔,陳采妍臉色蒼白地看著遠方騎在馬背上親暱二人的背影,她的心頭百味雜陳,很是難受。
她無法忍受旅途的顛簸,無法忍受荒涼的景象,無法忍受凜冽的北風,但她最無法忍受的是眼睜睜看著她心所繫的男人的一顆心全繫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她總是想著,如果呼韓邪肯分一點點關注在她身上,哪怕只是一點點,此去之路,或許她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陳姑娘,要不要下轎子透透氣,身子會舒服一點?」
陳采妍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是巴騰。
她一句話也沒回答,冷漠的將身子縮回轎裡去,漠然地放下轎簾。
巴騰歎口氣,靜靜的侍立在轎旁。
女人,不管是大漢還是匈奴,凡是女人,他永遠不懂!
單于庭,是匈奴單于王帳所在的地方,其地位之重要,相當於大漢皇城所在的長安,只不過單于庭總隨著季節而變,隨時遷移它的所在位置。
不像長安城有著輝煌壯麗的建築物,單于庭裡只有一個接著一個的旃帳,這當中又以位在中心、單于居住的旃帳為最大。
站在單于旃帳前的大片廣場上,已被封為寧胡關氏的王嬙頭是昏的、眼睛是花的。
她的頭昏是因為一個又一個的匈奴少女,接連拉著她隨著胡樂不停的旋舞;她的眼花是因為不斷前來賀客的族人,送上牛羊、毛皮、氈毯等各式各樣她從沒看過的賀禮。
眾人圍繞下的王嬙開心得不得了,雖然聽不懂匈奴人的語言,但每個來到她面前的人們,透過簡單的手勢、誠摯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在這塊土地上是被歡迎、被喜愛的,她也同時愛上了這塊土地上自由自在的空氣和不忸怩、不做作的人們。
在這裡,人們沒有身份地位高下、男女禮教嚴謹的隔閡,為了匈奴王的婚禮,無論是居住在此地或是遠從數十里外而來的人們,大家不論上下、不分男女的齊聚在一起,或宰牛烹羊、或唱歌跳舞,一連要慶祝上三天。
反觀禮俗繁瑣嚴苛的大漢朝,無論皇親貴族有任何喜慶,都不是尋常老百姓所能參與慶賀的,就算場面比起這裡壯闊百千萬倍,但個個遵守身份、地位和禮俗,因此即使是值得盡歡的喜慶之事,氣氛卻總是嚴肅而乏味的。
呼韓邪和一群親信將領們同坐在正中的席位上飲酒、談天,但他的目光卻不時投向舞得開懷的王嬙。
她褪去漢女的服飾,穿上匈奴女子的服飾,鮮紅花樣的衣裳,配上用黑、金絲線編織而成的鋸齒形花紋錦衣,外面再罩上一件上等的雪貂皮衣;她散下綰起的髮髻,編成一條條下垂的髮辮,再加上珍珠和珊瑚等髮飾,完完全全是匈奴女於裝扮,若不是她皎白潔舊的嬌嫩肌膚份外突出,她的模樣幾乎與匈奴女於無異。
但在呼韓邪的眼中,她永遠是最特別的!他帶著微醺凝視著她因開心而笑得彎彎的眉眼兒,因旋舞而香汗淋漓、兩頰粉璞,這般的她,真的好美、好美……這就是他的閼氏、他的小妻子!
「單于,恭喜您娶到一位好閼氏。」巴騰舉杯敬向呼韓邪。
「好閼氏?」呼韓邪笑了笑。「你不總說她是個大麻煩?」
巴騰訕笑兩聲,眼光瞟向那令他頭疼萬分的閼氏。
對巴騰來說,王嬙的確是個頭號的麻煩人物,從長安到單于庭的這一路上總是走走停停、狀況不斷,而罪魁禍首就是那好奇心大過天的王嬙。為她看到的新鮮玩意而延遲行程那還是小事,最令人害怕的是她滿腦子不知何時會偷跑出來的突發奇想。
為了欣賞沿途沒什麼景色的風景,她放著好好的鑾轎不坐,動不動就趁人不注意時,偷偷坐在轎外的拉桿上,經常嚇得眾人滿頭冷汗,就怕她一個坐不穩從轎桿上跌了下來。為了要試試自個兒騎馬的滋味,她也曾趁著大伙駐馬紮營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刻,悄悄從馬背後接近馬兒要騎它一騎,要不是發現得早,她可能就得挨上回馬踢,不死也剩半條命。這趟路下來,所有人能平平安安的到達單于庭,真可算得上是老天爺的大大保佑了!
「對了,怎麼不見陳姑娘?」巴騰四處看不到陳采妍,疑惑的問著。
在旁伺候的侍女烏亞說:「巴騰將軍,陳姑娘說她身體不適,正在帳子裡休息呢!」
巴騰面露憂心。「想來是水土不服吧?漢女畢竟嬌弱,難能適應我們這裡生活。」
呼韓邪冷笑一聲,他始終對王潔身邊的這位詩婢沒有好感。她仗著王嬙同她的交情,嘴上雖謙遜的自稱奴婢,但行為或態度上卻始終沒有盡到身為侍婢的本份,看在王嬙一直拿她當好姐妹的情面上,呼韓邪也不打算追究,只有另派了會說漢語的烏亞來伺候王嬙。
呼韓邪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陳采妍在這一路上,對他有意無意表露的姿態和神情代表著什麼意思。很顯然的,陳采妍不只不願做好侍婢的工作,甚至有著擺脫侍婢身份,打算來個同王嬙平起平坐的想法。只有心沒半點城府的傻王嬙,還對她推心置腹的。
「如果她無法適應我們匈奴人的生活,乾脆就遣她回漢土吧!」
「單于,可是陳姑娘她……」
「好了,不必多說!」呼韓邪意有所指的看著巴騰說:「關於陳采妍的去留,就端看你如何打算,你自己看著辦吧!」
巴騰臉上微微一紅,端起酒杯大大喝上一口,跟著又歎了口氣。他還能怎麼辦?在陳采妍的眼中,他可能連替她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呼韓邪,快點,來陪我跳舞。」王嬙又舞畢一曲,仍興致高昂的過來拉他一起跳。
「不了,你跳就好。」呼韓邪笑著搖頭。
「可是……」
「我陪閼氏跳!」席上一個男人忽然起身說話,他有著和呼韓邪相同高健的體魄和深邃的目光,只是他的年紀看起來比呼韓邪要年輕了些。他直視著王嬙的眼中,有著毫不隱藏的濃厚興趣。
他是呼韓邪最年輕的同父異母兄弟雕陶莫皋,今年才剛滿二十歲,被封為左賢王,年紀輕輕卻素有勇謀,在呼韓邪沒有任何子嗣前,是可接任單于的唯一人選。
匈奴單于的位置,雖說基本上是父死子繼,但若單于沒有子嗣,或子嗣贏弱不足以擔當重任,則由兄弟中挑選最有能力的一人繼位。因此雕陶莫皋在匈奴一統後的地位,可說是僅次於呼韓邪而已。
「咦,你也會說漢語?」王嬙一臉好奇的打量著雕陶莫皋。「你和呼韓邪長得挺像的。」
「當然,我是他弟弟,我叫雕陶莫皋。」雕陶莫皋一笑,從鬍鬚中露出一口潔白的牙。他伸手向王嬙:「王兄不喜歡跳舞,就讓我陪寧胡閼氏跳一支吧!」
呼韓邪搶在雕陶莫皋前接過王嬙的手,兄弟倆的眼光隔空交會了一陣。
「闊氏跳那麼久,也該累了,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呼韓邪拉她在身邊坐下。
雕陶莫皋悻悻的坐下,但他眼神仍挑釁地看著呼韓邪,似在向他宣告,她早晚會是他的!
嗅不出空氣中火藥味的王嬙,噘著小嘴嘟囔著:「我一點也不覺得累,我還要玩呢!」
「看來你很能適應這裡的生活。」呼韓邪抬手為她輕輕拭去額角的汗水。
「這裡好好玩,比南郡的廟會都還要熱鬧!還有跳舞,我們那兒的女孩是不准這麼跳舞的!還有……」她喜滋滋的亮出方才一個女孩兒送她的草編項練:「大家都好好,送我那麼多的禮物,很多是我看都沒看過的……」
「你喜歡這裡,我就放心了。」呼韓邪拉著她的手又說:「我也有禮物要送你。」
呼韓邪揚手一拍掌,便有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小男孩拉著一匹體型較小的棕紅色牝馬來到席前。
「啊!馬兒!」王嬙又驚又喜的奔到馬兒旁,輕輕撫摸著滑順的鬃毛。
「這匹馬我已訓練過,很溫馴,以後它就是你專屬的馬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