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漱玉
夏季掂了掂手心沉甸甸的龍玉,冰涼舒適的觸感讓她心頭湧起無限滿足,鄒婷並不知龍玉和風佩在馮家所代表的意義地位有多重要。
明天,就看她如何在喜氣洋溢的馮家掀起一陣波濤!
她渴望自由的天,不遠了。
***
「夏季在哪裡?叫她出來!」
用過早膳後,不過半個時辰,馮君衡去客居探望鄒婷回來,就一臉怒氣沖沖,坐在廳堂內嚷嚷著要找夏季。
「少爺,您是要找少夫人?」老管家戰戰兢兢問著,看了看主子深沉的臉色,不自覺又嚥了嚥口水。
他家少爺生性高傲,做事雖然有條有理,賞罰分明,可是主僕之間的分際分得清楚,很難讓人親近。反觀少夫人就不同,她待下人們極好,態度親和又不端架子,一年多來在馮家上下早深得人心。
昨日少爺返家,公然欲納妾,絲毫不把少夫人放在眼裡的舉動,早在大宅內傳得沸沸揚揚。有許多僕人紛紛為少夫人抱不平,只可惜人微言輕,再多的不滿不平也只能放在心底,大家都靠這份薪餉養家餬口,不能隨便開玩笑的。
少夫人?馮君衡聽了,微怔,半晌才反應過來,是他失態了。
「對,少夫人去哪兒了?」他主動改了稱謂。
「這時間應該是在城西的織戶那邊吧!」
「這時間?聽你這麼說,好像少夫人常去那兒似的。」
「回少爺,是的。城西那兒住著一群貧戶,生活很清苦,少夫人招集了貧戶的女兒們,教導她們學習刺繡,長期下來有成,個個手藝都很不錯。這些小姑娘專門負責繡少夫人所繪製的圖樣,少夫人的設計別緻又新穎,很受富家女眷和青樓姑娘們的歡迎,現在可是咱們馮家一項新興的事業呢!」「哦,有這種事?」馮君衡訝異挑了眉,心頭雖然對於夏季放低身段,接近貧戶略有微詞,但也不得不承認,她將自身所學結合人情市場,衍成商機,的確有那麼些天份。儘管來歷不明,瑕不掩瑜,她確實是個有才情的女子!
「嗯,少夫人幾乎每天都會去。少爺找少夫人有什麼事啊?」
老管家一句提醒,馮君衡稍稍平息的怒氣又起,竟然差點忘了這件重要的事。
鄒婷的淚顏淚語猶在腦誨裡迴盪著,這個公道不討不成。
「我去城西找她!」
馮君衡拋下話,寒著臉便大步離去,獨留老管家一人納悶著。
看主子一副吞了天雷的嚇人模樣,希望少夫人不會有事才好。
***
城西。
馮君衡一身衣著光鮮,儀態高雅,來到平民聚集的城西,十分格格不入。
這兒看不到華麗貴氣,有的只是平實親和。
一路上,原先有許多百姓和孩子見了他這個生臉孔,紛紛微笑對他招呼問好,但馮君衡始終板著臉,毫無反應。漸漸地,街道上安靜了許多,再也沒有人出聲招呼他了。人情味暖厚的城西小街,同樣以冷漠回應這個陌生的訪客。
那一張張親切的笑容,看在馮君衡眼裡,不是親切,是巴結。
腳不是踩自己的地,他只能勉強自己將嫌惡隱藏在心底。
加快腳步,馮君衡迅速穿越市集,往老管家所說的目的地而去。
在一群粗衣布衫中,穿著輕柔紫衫的夏季很容易就成了顯眼的目標。
本欲開口喚人,但馮君衡的目光落在夏季的臉上就怔住了。
她正和兩名年輕少女交談,手在繡布上來回指著。半晌,少女們點頭,似是懂了,夏季望著她們,面露微笑。
那笑容溫柔而滿足,像初升的霞光絢爛美麗,和他昨日所見橫眉豎眼的妒婦全然不同!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夏季的笑容,沒想到她笑起來這麼美……
似是感受到一股專注的凝視,夏季一個回首,不偏不倚對上馮君衡的視線,笑容旋即隱沒,她學他,回以一副沉冷的臉。
「夫君方返家,應該先回鋪子去瞭解瞭解,看看這段時間我有沒有作亂才是,怎麼反而降尊紆貴,跑到這兒來了呢?」
她半嘲諷問著他,眼底有深切的怨懟。
她的的確確惱他、怨他,雖然知道自己渴望的自由即將來臨,從此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往後自是再無相見之日,她的處世原則素來是好聚好散,可是他對她的漠視和忽略,教她怎麼也無法雲淡風輕以對。
他對她的淡薄,她會一輩子記在心裡的。
「哼,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來找你。」
「恕夏季愚昧,請夫君明說。」她淺淺一笑,裝傻回問。
「你昨晚闖進婷兒房裡做的好事。大庭廣眾之下,我不想跟你吵。
馬上跟我回去,你欠我一個解釋。」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呀!請夫君先回去吧,的確,這事的確是該給夫君一個交代。不過我這邊的事還沒處理完,再給我一個時辰,事情結束,我就回去。」
「你……我要你馬上跟我走。」馮君衡嗓音略揚,厲聲命令。
但夏季不為所動,只給他一個「我絕對不理會」的笑容,溫軟的嗓音不疾不徐回道:「夫君,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的道理,你應該知道。哎呀,抱歉,我忘了夫君你就是不懂這道理,所以習。會無視於我這個正妻的存在,一意孤行,硬要納妾,讓小妾變正妻,正妻變下堂妻……」
「夏季,你胡說什麼?」
「哎呀,我說中了你的心事了,對不起啊!好了,不閒扯了。這批繡品正在最後趕工階段,完成了,馮家的金庫又會有一千兩銀子進賬。錢當然比人重要,夫君大人,看在一千兩銀子的份上,就請您多寬容我一個時辰吧!「
「哼,一個時辰後,你沒出現在馮家大廳,我就差人來架你回去。」
「請放心,夏季言出必行,絕不會讓夫君多等候一分一刻的。」
看著他拂袖而去的身影,夏季心頭湧現些許的落寞惆悵,好些會兒,聽見身後少女詢問的呼喚,她才強打起精神,回頭解決問題去。
這群孩子跟著她一年多,習了一身好手藝,未來只要持之以恆,個個都將是出色的刺繡師傅。她還有很多絕妙的繡法想教她們,不過沒機會了,她和她們緣盡於此,未來,誰都不知道會是怎生個模樣?
***
一個時辰後,夏季一派悠閒,從容出現在馮家大廳上。
偌大廳堂內,只有她和臉色森冷的馮君街相對望。「只有夫君跟我?冷颼颼的,你又一副閻王催命臉,怪嚇人的。有什麼事就請夫君明說吧!」「龍玉拿來。」他沉聲索討。「龍玉,哦,原來是為這個東西呀,現在也不在我身邊了。」她聳聳肩,雙手一攤……
「在哪裡?」
「還在這宅於裡。」她笑咪咪,存心兜圈子逗他。
「別跟我打啞謎,快說!」
「這麼凶!說就說嘛:我昨晚一生氣,將它往地上一砸,誰知這玉禁不起摔,裂成好幾大塊,我一見,就隨手將它往花園的水池拋,當池底裝飾伴魚去了。」
「夏季,你、太可惡了!龍玉是馮家祖傳數代的鎮家之寶,地位何等崇高,你竟為了一已喜怒,就將之毀損,你這麼做根本就是藐視馮家祖先的存在。」「玉是死的,人是活的,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被漠視、被忽略,夫君一心一意高興著要納妾入門,可曾想過我的感受?你說,馮家媳婦應有的榮華,我樣樣不少,可是我不稀罕,我要的只是一份尊重。求不到尊重,我拿龍玉來出氣,何罪之有?「
「你為自己所犯的錯辯解,倒是伶牙俐齒,頭頭是道。」馮君衡咬牙反諷。
兩人一來一往,爭執起來,聲音之大,驚動了馮夫人,連忙趕至大廳查看。
「君衡、季兒,怎麼回事?你們兩個吵得這麼凶,讓下人們聽見了給傳出去,可是要鬧笑話的。」
「娘,您有所不知。夏季嫉妒,惱羞成怒,昨夜到客居辱罵婷兒一頓不說,還搶走我送婷兒的龍玉,拿龍玉出氣,將它摔碎,丟到池子裡……」
馮君衡忿忿控訴夏季的惡行,一旁的夏季表面不動聲色,心底卻是暗自得意,鄒婷的演技不差,計策奏效,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什麼,龍玉……摔碎了?」馮夫人聽了,臉色刷白,差點站不住腳。「季兒,你……你怎麼這麼糊塗?怎麼能這麼做啊?龍玉可是君衡的爹留給君衡,要他傳承給下一代。龍玉鳳珮佩是當年馮家祖先求來鎮家保平安的,傳承數代以來,馮家日益興旺,這對玉珮對馮家的意義,不僅僅是傳家之寶而已,它們還代表了祖先創業及子孫傳家的美德啊!你這麼做,真令娘失望。」
「娘,龍玉已碎,既成事實,夏季也沒什麼好說的。倒是出了心頭的怨氣,夏季覺得很值得。」夏季涼涼一番言語,徹底激怒了馮君衡。
「蔑視祖先,目無尊長,夏季,依家規,我可以立刻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