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舒小燦
這場由室主辦的馬球盛會,獲邀出席的賓客大約有兩百人,每個人必須預付一千五百法朗的「入場費」,這筆收入,主要是用來籌建一座兒童福利醫院,想多捐的人,當然也悉聽尊便。
不過,接獲皇家邀請函的人,個個來頭不小,人人也都很清楚一些「約定成俗」的規矩,也就是要「有備而來」,而不是繳了一千五百法朗,香檳和點心就隨你白吃白喝。
蒙地卡羅不愧是世界上最浪漫瑰麗的「賭城」。這天下午還不到一點鐘,參賽的兩隊人馬在球場兩側做準備,場外狸帽狐皮、鹿靴貂衣的兩百名賓客,也不顧正值酷燠夏日,穿那麼多會中暑,人人熱絡地在哄抬今日的下注「最低籌碼」,也就是說每個人都得下押哪一隊會贏,押贏、押輸的人要各捐多少錢。
現在「價碼」已哄抬到贏者五萬美金、輸者三萬美金了。別擔心,即使要掏錢捐獻,人人都還是想贏,因為這在蒙地卡羅上流社會中,可是一種炫耀財富的榮幸。
像這種動輒捐出百萬元的「餘興活動」,艾筠一聽都傻眼了,非常不安地靠向身旁的閎毅說:「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我只能白喝香檳,哪有那麼多錢可以捐獻?到時候不會有人割我的肉去賣吧?」
坐在她另一側的喻纖妍,連忙含笑安慰她:「別緊張,閡毅都替你打點好了,到時候就算要割肉,也絕不會是割你的。」
艾筠只覺得,她和喻紓妍雖然年齡差不多,但是要比其他的,她可差得遠了,她忍不住有些自慚形穢,但仍不卑不亢地表明心意:「像這麼有意義的募款活動,如果我有能力的話,一定傾囊相助,無奈……」
閡毅充滿深情地拍拍她的手,溫煦地笑道:「我替你捐的錢,就算是你的『加班費』吧。噢,還有『壓驚費』,在倫敦讓你吃太多苦頭了。」
閎邦也湊過頭來鼓舞她,並且催促道:「艾筠,快押隊吧!收票根的箱子快傳過來了,把另一半有號碼的存根留下來,等會兒球賽完畢,還有抽獎喔,第一特獎是一隻大狗熊。」
哇塞,用百萬元換隻狗熊玩具?連聽都沒聽過,而且還不一定抽得到呢!
「我要選哪一隊呢?閻閎,你意下如何?我看球場上由那名禿頭隊長帶的那隊,他們得到的喝采那麼多,大概會贏。」
閎毅忍住了笑,瞅著她問:「你知道那個禿頭隊長是誰嗎?」
「誰?他打馬球很出名嗎?」
「嗯。這樣說好了,他出名的倒不是因為打馬球,而是他媽媽,他媽媽就是從好萊塢電影明星變成摩納哥王妃的葛莉絲凱莉。」
「啊,那他爸爸不就是當今的國王?」
唉,她還是閉上尊口比較好,竟然連國王的兒子也敢罵!不過,他雖然禿頭,還是長得很英俊迷人。
閎毅兄弟和紓妍同時笑起來,雖然不是在取笑艾筠的孤陋寡聞,但她還是窘得想躲起來。
「艾筠,沒錯,他就是全世界最出名的花花公子,摩納哥王國的第一王儲埃爾伯王子。我們私底下也常拿他的頭開玩笑,不過他的脾氣好得很。」紓妍笑笑說。
艾筠突然想起在雜誌上讀過的一則新聞,順口問道:「聽說他妹妹後來嫁給她的貼身保鏢,是不是?」
「對,提芬妮公主,而且還是第二次結婚,這在歐洲皇室被視為一件……」紓妍突然剎住口,連忙改口說:「我才不信這個!我想嫁給誰就嫁給誰,只要兩人有堅固的愛情。」
艾筠不再覺得紓妍是那麼高不可攀、遙不可及,這時候她們就像一對在交換心事的好朋友;不過,這也提醒了艾筠,如果將來她和閎毅有什麼結果的話,那,像她這麼一個不知道從哪個地洞裡冒出來的灰姑娘,對沈家來說是不是也是一件醜聞?
「別胡思亂想!」
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其他三個人突然異口同聲說,好似猜中她的心事般。
紓妍第一次主動摟住她,半開玩笑地說:「他們兄弟倆如何,我是不知道啦,但是我自己是非常喜愛你這個朋友。呵,現在是女權主義的天下,咱們才不需要他們臭男生呢!艾筠,你說是不是?」
一下子,氣氛又恢復了輕鬆。
「沒有我們男生,你們女生怎麼生小娃娃?」閎邦起哄道。
艾筠立時羞紅了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紓妍則不甘示弱地頂回去;「你沒聽過聖母瑪莉亞嗎?我們只要有上帝就夠了。」
閎毅也佯裝緊張兮兮地笑說:「艾筠,你不會想去當修女吧?想也沒關係,只要告訴我你在哪一家修道院,我就去你們隔壁那一家廟當和尚,每天晚上還可以跳後花園的圍牆……」
兩位女孩同時出聲嚷了起來——
「呃!你好噁心喔!」
正說說笑笑之際,閎邦突然萬分詫異地向紓妍說道:「真是難得!怎麼你哥哥也露臉了?」
眾人一齊轉頭過去,果然是仍穿得一身黑不透風、以墨鏡遮去雙眼的喻凱傑,他正和兩名男子在另一端準備入座。紓妍舉起手朝凱傑揮了揮,對方只是面無表情地朝這裡很禮貌地點了下頭。
「他這兩天有客人從日本來,大概是因為這樣才出門,要不然哪,他最痛恨馬球了。」紓妍向其他三人解釋道。
艾筠又開始有那種被偷窺見的不安感覺,她不輕不重地說了句:「我發覺你們摩納哥人好像特別喜歡戴墨鏡。」
紓妍似乎看穿了艾筠的心思,語帶詼諧地答道:「因為天氣太好了嘛,又可以增加神秘感。不過我哥哥是連在家裡也隨時戴著,因為他非常怕見陽光,你看他皮膚那麼白。」
「而且他有個綽號。」閎邦也附和道。
紓妍現了小女孩的模樣,她已經不必再裝成什麼女爵了,她滿帶調皮表情地先轉過頭去查看,然後才朝艾筠扮了個反臉笑說:「我和我朋友們都叫他『吸血鬼』。他從十幾歲就這樣了。有一次我還很好奇,半夜偷溜進他的房間,想查清楚他有沒有像蝙蝠一樣倒吊起來睡。」
這話一說完,四個人全笑成一團。
半晌,艾筠才問:「結果有沒有?」
「那一次是沒有,但是後來我就不敢再進去他房間了,因為他用玻璃箱養了一條大黑蛇,還有他那只陰森森的黑貓,惡……」
艾筠一聽,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閎毅卻逮住機會哈哈大笑地說:「我總算找到一個比我更噁心的男人。」
笑了一陣之後,押賭的紅白兩個箱子也正好傳來,艾筠臨時決定押別隊,其他三個人都是押埃爾伯王子。
閎毅大表意外地嚷道:「你怎麼沒押你的禿頭王……」才嚷一半,從艾筠的眼神中,閎毅已知道了答案——因為她怕押贏了,他不就得多破費了?閎毅充滿憐惜地凝睇著她,很開心地搖頭苦笑。
馬球賽隨即開始,艾筠是有看沒有懂,只見球場上紅白兩隊隊員騎在馬上到處奔馳,時而半彎下身來,用手中的曲棍去搶草地上一粒圓扁形的木球。閎毅很有耐心地不斷替她解說戰情,她也越聽越有趣,不像上回在倫敦市政廳的音樂會裡猛向周公點頭。
全場賓客的情緒非常熱烈投入,上半場賽完時,紅色的皇家隊分數遙遙領先。中間暫停休息是野宴時間,場邊架有十幾處烤肉台,肉香四溢的烤乳豬、舉世聞名的地中海小龍蝦和各色水果,要吃到飽恐怕不容易,但是也不會有人抱怨。
艾筠正想再大開一次洋葷之際,喻凱傑帶著兩位日本朋友過來交際寒暄兩句,他似乎非常地「惜言如金」,介紹紓妍等人,只言簡意賅地說:「我妹妹,和她的朋友們。」
他那雙被墨鏡蓋住的眼睛,依然令艾筠有種被「偷窺」的發毛感覺。
他又轉過身去介紹道:「高橋信彥,日本高橋實業董事長。」
艾筠感到極為驚訝,高橋信彥看上去非常年輕,絕不會超過三十歲,而且長相洋味十足,卻已經是董事長級的人物。
更令艾筠驚訝的是,喻凱傑明明有兩位朋友,偏偏只介紹了一個,那個長相斯文、瘦高精壯的年輕人,一直沉默地站在高橋信彥的身後一步,艾筠想了老半天,才得到一個答案:那個人是高橋信彥的貼身保鏢。
沈家兩兄弟在和高橋信彥互遞名片、講客套話之際,艾筠有些不自在地挨在紓妍身旁。
天氣很熱,偶爾一陣微風吹過,令人清爽不少,艾筠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她突然愣住了。
連一旁的紓妍都察覺出艾筠的失態,因為她突然很茫然無措地張大眼睛,愣看了紓妍一眼,又胡亂轉頭盯著一喻凱傑、那兩名日本人和沈家兩兄弟……
艾筠有些緊張地垂下頭說:「對不起,我想到旁邊透透氣。」一說完,她馬上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