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舒小燦
艾筠賭氣不吭聲,只把臉別向車窗外。
警笛聲落後了一大段,但仍窮追不捨,左拐右彎了好一會兒,車子終於開上橫跨在泰晤士河上的倫敦大橋。倫敦大橋一端舉世聞名的尖塔形鐘樓,艾筠以前只從明信片上看過,這會兒面對面,卻根本無福欣賞,只能匆匆瞄一眼,上頭的大圓鍾指著八點四分,他們出來赴宴才不過兩個小時,卻已經像一世紀那麼久。
更慘的是,還是在亡命大飛車!
倫敦大橋的中間地段,三輛貨櫃車各自隔了一段距離地停靠在橋上。
閎毅一面回頭查看追兵,一面向歐洲四號吼道:「開進中間那一輛!」
幸好後面的追兵尚未上橋。
艾筠心中納悶,開到中間?要開去哪裡?這一開不是要撞到橋下去了?
這時,三輛貨櫃車同時啟動駛出來。
閎毅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正想伸過手來按住她,但是看她杏眼圓瞪的「恰北北」模樣,臨時又打消主意,只是柔情蜜意地說:「別擔心,我們安全了。」
話一說完,歐洲四號把車一歪,切進到一字排開的第三部貨櫃車前面,也就是第二輛貨櫃車的後面,這時四輛大小車均以同速在橋上行駛。
後面的警笛聲已經聽得見了,但是還好後面有那輛貨櫃車擋住追兵的視線。
第二輛貨櫃車的後門緩緩放下來,直到拖曳在橋面上,這便給座車形成一道斜坡板,歐洲四號訓練有素、鎮靜沉著地對準角度,將座車前輪開上斜坡板,不消十秒鐘,便悄悄地開進第二輛貨櫃車的貨櫃艙內,後門又緩緩地升拉起來。
這一切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漆黑的貨櫃艙內,座車中的三人幾乎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並且感到貨櫃車的速度正在逐漸增快。隔了幾秒鐘,貨櫃車外有一連串的警笛聲呼嘯地超車而過。
一切又恢復靜寂了。
突然貨櫃艙內燈光大亮,艾筠發現艙內不知何時出現了四名身穿機械技工工作服的人,其中一名走近到座車旁,彎下腰來,向車內的閎毅露出最迷人的微笑。
「嗨,我們又見面了。」
原來是在倫敦機場接飛機的那名美艷女子。當然,艾筠不知道她就是歐洲三號。
貨櫃艙內的兩側空間,只夠讓門開一半,車內的三個人同時跨出車外。
為了感激救命之恩,閎毅誇讚歐洲三號一句:「你即使穿著工作服,還是一樣迷人。」
然而這句話聽在艾筠耳中,卻格外地刺耳,而且令她感到一肚子火——妒火!
歐洲三號看見艾筠,微笑立時冷了一半。她挑起一邊眉毛,非敵亦非友地淡說:「噢,你今晚穿的真漂亮!」
艾筠一點也笑不出來,但是又要勉強笑笑,最後只像是貓咪的須毛被蒼蠅惹得蠕動兩下而已。
緊張氣氛似乎還沒結束,充當司機的歐洲四號已迅速走到一角,當眾脫起衣服來——他要把司機制服換成機械工作服。艾筠不好意思地低垂下頭,他們不會也叫她當場表演「工地秀」吧?
美艷的歐洲三號手持無線電話,向另外兩輛貨櫃車的人員通話聯絡,然後向閎毅嬌媚一笑。
「親愛的,恐怕我們又要分手了。你們兩個必須馬上離開這裡,我們前後的貨櫃車裡,都各有一輛和這輛一模一樣的六門轎車,這樣即使被警方攔下來盤問,也只需告訴他們我們在運貨。」
「你是說,要我們在半路下車,然後自己想辦法回酒店?」閎毅問道。
艾筠又看見歐洲三號露出一抹可惡的笑容,她衝著艾筠,指了指天空的方向,嬌聲說道:「那怎麼可以?對這位小姐不是太不禮貌了?我們有專機送你們回去。」
「專機?你是說『專機』?」閎毅難以置信的說道,他會不會是聽錯了?
歐洲三號在聽完無線電話後,立刻收起笑容說:「快!Z派來的直升機已經到了,就在貨櫃車上空。」
哦——閎毅終於搞清楚了,貨櫃車並不會中途停下來,而是他和艾筠必須爬到貨櫃車頂上去搭直升機。
「艾筠,我們走吧!」
頭頂上直升機的螺旋槳聲越來越大聲,艾筠仍是一頭霧水。「怎麼走?」
「到貨櫃車頂去搭專機。」
「你是說……車頂?而車仍在動?不,不,我有懼高症!」艾筠慘叫了起來。
老天!她除了見血便暈之外,竟還有懼高症?
「那我抱你好了。」
「不,不用了……那我寧願被嚇死。」
刻不容緩、事不宜遲,貨櫃艙一角就有往上一排U字形鐵圈所構成的爬梯,歐洲三號已經不讓鬚眉地率先爬上去打開車頂的一個蓋口,一陣強勁的夜風立刻灌進來,從頂蓋四望出去,可以看見滿天的繁星。
歐洲三號已經爬到貨櫃車頂了,閎毅朝艾筠做了個「女士優先」的手勢,艾筠咬咬牙,吞了吞口水,她總不能在那個美艷女子的面前給比了下去。
她硬著頭皮爬上車頂,閎毅緊跟在後面,萬一她掉下去,至少還有他墊底——這一切都是他惹的禍。
貨櫃車速雖然不快,但是風吹著艾筠的長禮服,也感覺自己搖搖欲墜,幸好閎毅一手攬在她的纖腰上。一架小型直升機已平穩地停在貨櫃車頂,畫出圓形的旋轉螺翼更揚起一陣勁風。
艾筠和閎毅彎低身子,一步步往直升機走去,兩邊空空的,掉下去就是車輛來來往往的公路,天曉得會摔成什麼模樣?
艾筠盡量不去看旁邊,但是一瞥眼,她看見貨櫃車左邊另一線同向車道上,一名滿臉鬍子的英國佬正開著一部小車平行,而且抬起頭來,瞪眼張口地看著車頂的她,她為了給自己壯膽,便勉強苦笑地朝那人揮揮手,「嗨」了一聲。那個人因為開車沒看路,結果撞上了前面的車,這下子可好,她又引起一場連環大車禍!
他們平安地登上直升機,歐洲三號在替他們關上玻璃艙門時,又衝艾筠撂下一句:「別嚇死了哦!」
門一關上,歐洲三號蹺起大拇指,朝直升機駕駛員往上空一比,直升機立刻以四十五度的斜角,又加上一個驚心動魄的大轉彎,朝夜空飛去。
閎毅緊挨著艾筠的身旁,指向機窗外柔聲說:「艾筠,你看!倫敦泰晤士河的夜景真美……」
艾筠沒有吭半句,只是斜依在他的肩膀上,已經暈過去了。
直升機降落在海德公園的草坪上,一時還吸引了不少旁鄰公寓大樓的居民探出頭來,以為是外星人的飛碟降臨地球。
走回酒店的一小段路,公園步道的林蔭扶疏,月光皎潔地從樹葉枝芽間灑落大地。
閎毅心事重重地走著,肩膀不時輕觸到艾筠的頭,艾筠最後也火大了,吼了一聲:「你離我遠一點行不行?我都快被你撞得眼冒金星了!」
「艾筠……」閎毅收斂了往常的嬉皮笑臉,變得吞吞吐吐。
艾筠賭氣又帶諷刺地替他把話說下去,「不必告訴我,讓我來猜。你是國際聞名的江洋大盜,參加了世界恐怖組織,專門干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事。」
「不,不是,艾筠,你聽我說……」
「噢,我說錯了。那你是蜘蛛俠,向來都是飛簷走壁到處打抱不平、管別人的閒事;或者,噢噢,我知道了,如果你走進一個電話亭裡去換衣服的話,出來就會變成無敵超人。」艾筠不給他半點機會,又辟哩啪啦地亂猜。
「艾筠……」閎毅頓時停下腳步,兩手扳住艾筠的雙肩,強迫她面對他。他聲音充滿苦楚地說:「艾筠,我有我的苦衷,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一切實情。我是參加了某個組織,我們聯合起來,就好像在世界各地做……做慈善事業。」
艾筠差點捧腹大笑,但是她忍住了,露出的笑容比哭還令人心疼。
「慈善事業?這真是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慈善事業會需要你去偷大使先生的手提箱?結果竟是一顆炸彈,差把自己炸得屁股朝天?而且還得躲警察的追捕,最後竟然叫我爬上貨櫃車頂去搭直升機?哈哈,太好笑了……」
兩串清淚滑落艾筠的面頰,一想到直升機,她就覺得軟腳,幸好她沒摔死,也沒嚇死。
閎毅心裂欲碎地搖晃著她的肩膀,痛心難抑地說:「艾筠,你必須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
「你憑什麼要我相信你?」
瞧她玉魂銷蝕、梨花帶淚的嬌憐模樣,他再也忍不住全身沸騰的激情,一時衝動地對準她的櫻唇吻去。
艾筠掙扎了一下,但是在他強勁臂膀的束縛擁抱中,她就像是老鷹爪下的小雞,而且老實說:她以前二十二年的歲月都白混了,她還不曾被男生吻過,沒想到初吻的感覺這麼銷魂蝕骨,讓她全身無力抗拒。
這一吻的意義對閎毅來說,可是相當不平凡。先前他都是趁她暈倒的時候才偷吻,現在她神智清醒得很,可是看她不一會兒就「繳械投降」了,這不正證明著,她心中對他也存有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