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孟薰(花暖)
「啊?」汪梓潔一愣。
「妳偷吻我。」石晉面無表情的重複。
他居然偷學她平日逗他的招數?!
「怎樣?!我就是偷吻你!不行嗎?」汪梓潔很快回神,氣惱他的無動於衷。
要學就學全套,她平常逗他有這麼凶神惡煞嗎?好歹也給點笑容蘇!
「行。」石晉眸裡露出了暖意。「只是為什麼?」
「你管我!我喜歡、我願意、我愛!」汪梓潔重重一哼,轉過身子不理他。
小氣的男人!連個透明、沒感覺的吻都要計較。汪梓潔扁扁唇,卻藏不住心頭在意,側耳細聽著身後的動靜。
她多希望他能像大眾情人型的男人一樣識趣,說幾句甜言蜜語,但回敬她的,卻只有一片寂靜。
笨蛋石晉!他在幹嘛,這傢伙昨天不還跟她告白嗎?怎麼鬥嘴幾句後就不管她了?
汪梓潔終於沈不住氣的轉身,卻險些撞上一堵寬闊的胸膛,她仰起俏臉,石晉俊美的臉龐倏然壓低,薄唇貼上了她的。
天啊!他竟主動吻她?!汪梓潔瞪大杏眸,原本透明飄渺,該是毫無所覺的她,居然感到一股洶湧陽剛的氣息如海濤襲來,鼻間彷彿竄入了他好聞的男性氣息,而嘴唇上也似乎感覺到他溫熱的唇。
石晉狹長深邃的黑眸,閃爍著柔和的光芒,靜靜瞅著她的,彷若磁石般,完完全全將她吸引進去,那感覺是如此深刻、如此震撼,直直撼動了她的靈魂深處。
儘管觸不到真正的他,她的心跳卻被曖昧火熱的氛圍所激躍著。在這短短的幾秒鐘裡,時空彷彿停止了流動,凝滯成一刻永恆。
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在她的記憶中,沒有任何一個吻可以與之媲美。當石晉退開身時,她覺得好像自身有一部分也被他帶走,就此不再完整了。
「我們扯平了。」石晉堅毅的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
「扯平?」汪梓潔捂著唇怔愣地重複,好半晌才明白他的話語。
扯平是互不拖欠、毫無關係嗎?
瞪著石晉背身站在衣櫥前的挺拔背影,汪梓潔心頭滑過一抹失落。
不過那淡淡的若有所失,很快因為石晉逐漸赤裸的景象而被拋諸腦後。
那片赤裸的背,呈現著色澤均勻的古銅,寬厚結實的頸背以下,彷彿每一束肌理都經過長久的鍛煉,完美的緊繃、無一絲多餘的贅肉。
純棉的合身黑色運動衫自他頭上套下,衣襬滑過挺直剛正的背脊,令她莫名地泛起一股輕顫,也同時遮蔽了大好美景。
唉唉唉!真是太可惜了!汪梓潔在心裡猛歎息。
這輩子,她頭一次發覺,真正陽剛的男性體格真的會讓人臉紅心跳!不但教人想摸幾把,還讓人想感受一下被這種英偉男子擁在懷中的滋味。
「怎麼了?」
石晉的聲音打斷了汪梓潔腦子裡,正熱辣延燒的十八禁畫面。
「啊?呃……」
「在想什麼?」石晉不自在的詢問。
見他終於表現出一點關心,汪梓潔明媚的水眸忽然一轉,又冒出鬼點子。
「嗯……石晉。」她靠近他輕喚著,帶著情動沙啞的柔媚嗓音,足以酥了男人的骨、蝕去男人的魂,汪梓潔毫不心軟的施展起嫵媚天賦,只見她俏臉緋紅,一汪桃花杏眸,水亮亮地閃著火花,直瞅著他,唇角也勾著若有似無的笑。
「嗯。」眉心微攢,石晉輕哼著,不為所動。
「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汪梓潔更進一步賴著他,媚艷的小臉上掛著明顯的算計神情。
「妳說。」反正她現在這架勢擺明是吃定他了,石晉察覺到一股陌生的柔情自心頭泛起。
「我……」汪梓潔才要開口,忽然覺得眼皮沉重,懊惱地打了個呵欠。「真可惡!我才睡醒,怎麼又要睡?!」
哪個笨蛋又替她多打一次針了?
「怎麼了?」
「沒事,我趕快說好了。」藥效一發作,不用一分鐘,她就會消失,汪梓潔揉揉眼,努力保持住最後一絲清醒。「等我醒來之後……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石晉沒料到這就是她的要求,他眼裡閃過一絲愕然。
「好不好?你回答我,我要在睡著之前聽到你的答案……」她越來越無法抵抗藥力,身影已經逐漸透明,心上不知道為何感到不安,彷彿憂慮這一睡去就不再醒來,她的神情顯然急促了起來,只想要他一個承諾。「好不好?」
石晉來不及回答,她已經完全消失在空氣中,只留下淡淡的光影浮動。
※※※
「可是你還有這個璣會……去告訴他,你愛他,或恨他……」
汪梓潔進入休息狀態後,石晉照著平日的時間表作息,卻怎麼也擺脫不了汪梓潔嬌柔甜美的嗓音,和如泣如訴的悔恨,最後他終究被干擾了心緒,在上班途中轉了方向,直奔醫院,回神的時候,已經佇立在特別病房前。
人是到了,可是站定在門前的腳步卻遲遲不動,心裡瞬時平靜下來,腦海裡迅速掠過這些年來的一切愛恨糾葛。
究竟愛他或恨他呢?
在這一刻,他已經有了答案。對於一個太陌生、太冷血的父親,不管是愛還是恨,都已不再強烈。
他曾經敬愛著父親、渴望得到他的疼愛,可是算命先生的一句話,就粉碎了他的渴求。
從七歲被送出石家後,他被迫在一夕之間嘗盡了各種感覺,被遺棄、被同儕取笑、孤獨、寂寞。年復一年,面對想念卻不能見面的父親,他只能從照顧他的人口中得知父親的狀況,或從報章雜誌上,探看他的消息。
漸漸的,他對父親的敬愛隨著長大而消磨,轉變成濃烈的恨意,恨他為了算命先生的一句話,誓言不到他十八歲,不再見他。
在怨恨和絕望裡,他獨自吞忍下來,也沉默下來,明白了什麼是無力感,明白他的抗爭有多渺小無用。他開始學會冷眼看著週遭一切,不願再信任誰,也不願再踏出自己的世界。
直到國中那年,他認識了項敬之,被他毫無心機的熱情所逼迫,怎麼對他不理不睬、冷面相向也嚇不走,最後他終於成了他生命裡的第一個好友,也因此,因緣際會的認識了蔣承禮、溫望非和耿仲平。
他們每個人都各自有自己的故事,故事背後的傷痛和脆弱,使他們成為更親密的好友,儘管平日打鬧不休,卻無損他們之間的情誼。
而他也從他們身上,學會了另一種人生態度,過去的傷害雖然依舊,但他已經能夠不再把自己的人生浪費在怨恨、自怨自艾中。
高中畢業後,他考完聯考,填了南部的大學,次日就背著行李,擺脫掉父親派來照顧或監視他的人,孤身南下,拒絕在十八歲生日的那天與他見面。
儘管最後父親終究用了強烈手段,逼他相見,但他心裡打從十八歲生日的那一日起,就對自己宣示,他的人生從此之後完全屬於自己的,再也沒有人能控制他的去處。
這些經歷,讓他在往後的人生,成為那樣一個完全遵循規律生活的人,他想把時間和世界平穩掌握在手心裡,他需要那種毫不脫軌的規律,讓他確認自己不會再被人突然背叛或拋棄。
之後幾年,他陸續和父親見過幾次面,但也是寥寥可數,算來距離最後一次見到父親,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他不否認,汪梓潔的話讓他一度動念,第一次主動想探望父親,但此刻,站在病房門口前,他只覺得可笑。
雖然她全然出自於關心,但其間的曲折,又豈是那麼簡單的探望就能解決呢?
石晉終究還是從病房門口離去。或許,等他哪天能面對父親時再說吧。
「石先生。」
石晉走在長廊上,準備轉到汪梓潔的病房「順道」探望她時,卻被人喊住。
「漏了東西沒拿嗎?」他轉過頭,一名眼熟的護士笑瞇瞇地和他打招呼。從第一次探病之後,石晉開始在生活裡多加了一條習慣,就是在汪梓潔固定休息的時間裡,偷偷來醫院探望她,也因此和該時段值班的護士多次打過照面。
「什麼東西?」石晉反問。
她的話沒頭沒尾,石晉心裡卻泛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咦?我以為是……難道你不知道嗎?病人轉院了!」護士小姐驚訝地問,她可一直以為這個冰山帥哥是汪小姐的情人呢。
「轉到哪?」石晉心中不安的感覺逐漸擴大。
「汪小姐的家屬已經決定帶她出國就醫,一早來辦理出院手續,還是我們科主任親自當隨行醫護人員,聽說是九點多的班機,差不多也開始登機了。」護士小姐看看手錶猜測著,她頭一抬已不見人影。「石先生?」
對著像風一樣,忽地消失在長廊上的身影,護士小姐終於親眼目睹大自然的奇景,「冰山位移」在亞熱帶上演……
第七章
七個月後
「梓潔,妳好了沒有?飛機不等人的!」汪盛業宏亮爽朗的聲音,從樓下一路傳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