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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文 / 沈童心

    「總之,經過了昨夜的事,我知道我愛她,而且我不會讓她再吃一點苦。」

    「昨晚……到底什麼事?跟她在酒店上班有關?」這真的很不是滋味,他不只和她共度一夜,而且還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瑾兒拒絕他,少帆卻能知道這麼多。

    「現在沒事了。」少帆搖搖頭,不會把這件事情再跟另一個人說,他相信瑾兒也不會想要說出去的,而兩人相扶持的幾個小時更沒有必要向他提起。

    「為什麼?」為什麼忽然告訴我,你愛上她了?對於少帆的情感,他只能一頭霧水,甚至連懷疑都不知該從何處開始。

    「我也是昨晚才發現的,我從她那裡學會了很多,她的獨立堅強把我給比下去了,而……」

    他停住了後面的話,因為忽然覺得一陣心疼;為了尊嚴被踐踏,她寧可一死,卻又為什麼自己送上門讓人踏蹋,這件事的背後,她要忍下多少委屈?

    「我們公平競爭,絕不傷和氣,好嗎?」他笑,但卻篤定,一手拍在他的肩上。「你已經先跑了,我現在才開始追,沒佔你便宜了。」

    ???

    優雅的咖啡廳,溫暖的燈光和同色調的原木桌椅,少帆和瑾兒對坐在角落的位署。服務生撤走了餐盤端上飲料,因為瑾兒不能喝茶和咖啡,少帆多給了小費,請廚房特地為瑾兒準備一份果汁牛奶。

    「還是不能吃太多東西嗎?」少帆問。剛剛的晚餐瑾兒只點了酥皮濃湯,而且居然沒吃完。

    「嗯……要少量多餐。」她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原本胃已經好多了,只是在酒店上班一個星期,也灌了一星期的酒,胃痛犯得厲害,沒再次住院算是好運了。

    「等一下再帶點東西回去……吃這麼少一定餓得快。」他柔聲說。

    「我是債務人耶,哪有債權人對債務人這麼好的?」她打趣的說,也算是迂迴避開他的好意吧。他真的是好意?

    少帆替她還了錢,連之前向姚姐借的錢也都還了,她不必再到酒店上班,不必再讓人灌酒,不必再考慮是否休學、辭職,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而她只需要分期攤還,連利息也不必付。現在只要約定好還錢的方法,把單據簽好,一切就可以放心了。

    放心?她不放心嗎?她擔心少帆另有圖謀?也許有,也許沒有,至少她肯定自己還是感謝他的。

    「那他們就不懂了,把債務人照顧好,他才會有能力還錢啊。你看那麼多人被債務逼死,死人怎麼還錢,虧本的還不是自己。所以我一定會把你養得胖胖的好賺錢還我。」

    「好吧……我一個月只能還你這麼多,要還好久好久……」她很快導入正題,他們是來談債務的,奇怪的於少帆偏要先吃飯,吃飽了還東拉西扯。

    「沒關係,我不怕你跑掉,而且再怎麼樣也不會跟你要錢的。你不再恨我,願意接受我的幫助,是我要謝謝你。」

    「可是……」她很不願欠他錢又欠他人情,而且要是他反悔了……

    「別可是了,你現在還在讀書,等你畢業就可以加班、兼差,何況現在的公司還會調薪,到時候你能還的錢就愈來愈多了。這樣好了,我們再立一張字據,還錢方式由你決定,我不能提出異議,這樣你就能放心了。如果你真的還不出錢來……可以用其它方式抵債。」他笑,半開玩笑的說。

    「我說什麼也會努力賺錢還你的。」是啊,她絕對會盡力不讓少帆說的那種事情發生。「那我寫本票給你……可是,我要怎麼把錢交給你呢?轉帳好嗎?」

    「那太麻煩了。」少帆很快的說。「每個月的今天,我們在這裡見面,你還一份本金給我,我就把一張本票還你,你覺得怎麼樣?」

    瑾兒沉吟了一會兒,覺得他的方法反而更麻煩,但是她不敢表示意見。少帆到餐廳對面的文具店裡買了幾本本票,瑾兒拿出筆來很認真的一張一張寫上金額、日期、簽名。

    「這樣要寫好久,我幫你寫,你來簽名,好不好?」他笑,很頑皮的說。

    「好啊……」瑾兒也笑,交給他另一本本票,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這場借貸彷彿是場兒戲。

    「咦,看不出來,你的字很漂亮。」少帆先拿起一張寫好的本票,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跡。

    「我爸小時候很注意我們的功課,字寫不好要打手心的,呃……你的字也很漂亮啊……」她說,似乎比他還驚訝。

    「我的字啊,是長大了才練的,小時候字很醜,後來覺得……我這麼帥,不能配上一手這麼醜的字,對了,你念『企管』對不對?」他說,低頭一面在本票上面填字。

    「嗯,你也是啊。」她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他停下筆來。

    「很久以前你說過的,還說你是xx大學畢業的。」

    一切是這麼的融洽,寫完所有的本票,時間已經很晚了,少帆送瑾兒回到住處,瑾兒在大樓門口向他揮揮手,然後轉身上樓,少帆騎車離開,眼底仍留著她蝴蝶似的身影。

    如果瑾兒像蝴蝶,那他像什麼呢?

    像氣球吧,迎著夜風,心裡脹滿愉悅的氣球,輕飄飄的飄離這個冒煙的城市。

    到雲端去吧!那裡可以看見瑾兒今晚做了什麼夢。

    第七章

    「瑾兒來了。」張太太在張仕祺的耳邊輕聲說。

    張仕祺很慢很慢的轉過頭來,看著瑾兒笑瞇瞇的走進病房,站在床邊;一襲綠衣,一頭黑髮,她已經很久不染髮了。

    「好一點了嗎,爸?」瑾兒突著問。

    張仕祺緩緩的點點頭。他還不太能說話,不過他能看到瑾兒的笑,她的笑似乎把他久違的陽光也帶進來了。

    「醫生說可以出院了。」張太太說,在輕鬆的語氣裡有些不太輕鬆。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張仕祺要復健,孩子要讀書,他們一家人要生活,重擔全壓在她身上。

    「那真是太棒了,爸,你可以出院了。」她刻意提高聲量笑著對父親說。

    張仕祺仍是笑。

    病床躺久了,父親一張臉鬆垮垮放在枕頭上,瑾兒壓下來的傷心忽然快速的爬上眼眶,她轉向阿姨,不讓不小心的眼淚給父親看見了。

    「什麼時候出院?」

    「明天,我弟弟會開車來接我們。」

    「要幫忙什麼嗎?」

    「不用了,你還要上班。對了,每天都有人送東西來,說是你的朋友,你看……」張太太走到床邊的小櫃子,收拾掉一堆塑膠袋,一盒盒珍貴的水果,燕窩、藥茶整齊的疊放在櫃子上。

    瑾兒走過去仔細看了看,不記得認識的人裡面有送得起這些東西的,除了少帆和子華兄弟倆。

    家人並不知道她和於家兄弟仍有來往,更不知道籌來的錢是向少帆借的。如果父親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很生氣。

    他,還能生氣嗎?如果能,恐怕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吧!

    瑾兒走出醫院,天色已近黃昏,一陣蕭瑟迎面吹來,灰黃的草地上零星的落葉隨風繞著她的腳邊轉。

    冬天,快來了。

    努力工作,賺錢、還錢的日子過了多久了?

    包包裡的鈔票方才離開時塞了一些給阿姨,剩下的待會和少帆碰面時要還給他的,自己所剩無幾。

    每個月的薪水總是一拿到就分光了,她不抱怨,倒是時常的盤算該怎麼開源節流。她就快畢業了,以後晚上可以再去兼點差;最讓人放心的還是弟弟妹妹,阿姨總說他們兄妹倆懂事,在學校功課也不錯,弟弟決定國中畢業之後念夜間部高職,白天可以打工。不能專心學業聽來有點可惜,不過家庭既然在需要的時候提供呵護,當你的避風港,那麼家庭的一份子就必須對家的維護責無旁貸。

    何況不會一直這麼糟的。

    ???

    離約定的時間還早,瑾兒還是先到了咖啡廳,點了一杯果汁,然後細細品嚐從屋外帶進來的蕭瑟。

    為什麼會覺得蕭瑟?也許除了錢總是不夠用之外還有些別的吧。

    情緒的抵抗力薄弱時,蕭瑟就會像濾過性病毒跑來騷擾,讓你的心情有點小感冒。

    少帆推開咖啡廳的門,一位服務生很快的朝他走來,少帆做了個手勢,表示不用帶位置了,因為他一進來就看見瑾兒;在他們靠窗的老位置上,她正側著臉看著窗外沉思。

    這女孩,什麼時候有了這種難以捉摸的表情?他走近她,在她的身邊拉出椅子坐下,以往都是他等她的。

    「你今天來早了。」他笑,脫掉隨身的米白色夾克掛在椅背上。

    「剛剛到醫院看我爸爸,所以就直接過來了。」她笑,看著他。特效藥出現,感冒也就很快的好起來。

    「你爸爸……好多了嗎?」他小心的問,似乎瑾兒的父親是因自己而病似的。

    「明天要出院了。」給爸爸的那些東西,是他送去的嗎?

    「已經康復了嗎?需不需要幫忙?」他是真的很想幫忙,可是除了送點東西,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他連見張仕祺一面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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