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傲骨丹心

第22頁 文 / 沈童心

    「忘機先生年紀是大了些,可是—點兒也不糊塗呢,讓他聽到你這些話,一拗起來,不知道要嘮叨成什麼樣子。」

    纖纖過來收盤子,又領他們到房門前。

    「這是姑娘的房間,三少爺的房間就在隔壁。」說著,推開了門。「我剛剛又來打掃過了,還有什麼吩咐,儘管告訴我。」

    步天行扶著蘇曉溪在桌前坐下,喊住正要離去的纖纖。

    「你也坐坐吧,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纖纖在步天行溫和的目光中垂下頭,兩行淚水順著面頰滑落,幽幽說起自己離開尤府的經過……

    尤正德不要她,將她配給府裡一個長工,給了一點錢,讓他們到外地生活,不管她怎麼解釋自己的清白、怎麼哀求,都沒有用,尤夫人還當著她的面說:「一個閨女讓匪徒劫走,摟也摟了,抱也抱了,還想當尤家媳婦兒?這事要是傳出去,只怕好說不好聽啊!」

    這怪誰呢?當初不該見了尤正德的財勢之後三心二意,背棄了承諾來提親的三少爺,負心他嫁。

    但,也許如今雙目失明的人,換成了她……

    見她哭,步天行心裡非常沉重。「是我連累你。」

    蘇曉溪開口,關心地問:

    「他……你當家的,對你好不好?」

    纖纖哽咽道:

    「成親那天,我說什麼也不依,他也自認年紀太大了,不敢勉強我,現在我們兄妹相稱,一起經營老爺子給我們的這家小店。」

    雖然纖纖沒有將她的困窘說出來,步天行也設想得到,他從包袱裡摸出兩個大元寶來,塞在她手上,又替她握緊了。

    纖纖抬起頭,明眸帶淚,道:

    「你不恨我?我為了保護自己,誣陷三少爺……」其實她很快就明白過來步天行不會幹那種事,但是她不能為他辯解,當時她只怕讓人知道他倆認識,被誤會成私通,一切就都毀了,誰知道……還是兩頭落空。

    步天行搖搖頭,語帶歉疚: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現在早已擁有後半生的榮華富貴了。」

    蘇曉溪柔聲道:

    「我看這裡生意不好做,你們兄妹倆該重新打算一下,我記得纖纖姑娘手藝好,也許可以到樂山開間衣鋪子。」

    「這是個好主意!你的手藝,在樂山是數—數二的,就這麼說定了!你來樂山,我也方便照顧你們兄妹倆。」步天行欣然同意。

    纖纖抽噎地點點頭,屋外男子高聲尋她,纖纖告退離開。蘇曉溪停留在她的悲傷裡,久久無法釋懷。

    「她真是命苦,哥哥嫂嫂不愛她,現在又……」

    步天行心裡發怔,纖纖或許命苦吧,畢竟是受他連累,但是他娘呢?曉溪呢?—個為了保護家小,送掉了命;—個為了心愛的人,吃盡苦頭。她們覺得辛苦嗎?也許不,但是娘親去世、曉溪失明,對他來說都是刻心的疼痛與不捨。

    人總會有抉擇的時候,抉擇造成什麼結果,下場苦不苦,都由自己的心決定的。

    「如果沒有這些事,纖纖還是纖纖,家桐,也還是家桐……」步天行念舊,想了一陣,心裡非常惋惜,近乎自言自語地說。

    纖纖還是纖纖?!

    蘇曉溪心裡霎時瞭然,在天行身邊的,本來就是她……

    「天行……」她輕喊。

    「嗯?」他從複雜的思緒裡回過神,牽過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裡。

    「我知道你還是很關心她……」她說著,鼻子發酸,深吸一口氣,很快作了一個決定。「其實,我可以照顧我自己,你不用一直陪著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步天行垂眸望著兩眼泛紅的蘇曉溪。「我說過了這一輩子,都不離開你。」

    「不要,」蘇曉溪搖搖頭。「我失明跟你沒有關係,你不必這麼做,不必為了補償我,跟我在一起……纖纖很可憐,而且,她也沒有嫁人……」

    「你希望我離開你,和她在一起?」步天行放開她的手。

    蘇曉溪憋住淚.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我愛她?」

    她點點頭。聽見步天行的呼吸有點重,沉默了許久,才聽見他說:

    「那我走了。」

    還是只有點頭,蘇曉溪喉頭一陣翻湧,快要把持不住了。

    為什麼她是失明,而不是失憶呢?如果什麼都不記得,不記得曾經怎樣的愛他,該多好……

    四周好靜好靜。她在期待天行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像在路上遇見凶險時全力維護著她,為她求醫時,不計一切代價救她。

    可是,沒有。

    房門碰地一聲關上了。

    她在黑地裡愣了好久好久,淚水忽然無法抑制地跌落下來,她拿手絹捂著臉,壓低聲音哭泣不已。彷彿生命是隨著淚水流失的,淚流乾了,她就是一捧黃土,就不必再心碎……

    「如果我走了,你會心碎,為什麼還要趕我呢?」

    絕望孤獨裡忽然響起步天行的聲音,蘇曉溪震得人都跳了起來。

    「你……」沒走?

    沒走,只是關上房門騙她。

    步天行從門邊走近,聽出他的位置,蘇曉溪奔上前去,撲進他胸懷,崩潰地哭了。

    「我可能永遠都是一個瞎子了,我怕啊!天行,我怕你還愛纖纖,我怕等日子長了,你後悔了,我會受不了的……」

    步天行緊緊擁住她,急道:

    「傻瓜,你這麼不瞭解我?如果我不喜歡你,我只會把你當朋友,盡我最大的努力照顧你……我這一生從沒害怕過什麼,可是你的毒傷發作時,我覺得害怕,我怕就這樣失去你,我愛的是你,你知道嗎?就算我心裡還有—點纖纖的影子,那也只是—點相識多年的情份而已。」

    蘇曉溪狂喜之—下淚水反而奔似流螢,步天行把她從懷裡扶起來,柔聲道:

    「我說的是真的,假如有半句欺你,教我武功全失,橫死……」

    蘇曉溪連忙伸手按住他的嘴,道:

    「不要不要,賭什麼咒呢!」

    步天行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來吻了吻,望著她一雙水靈澄澈卻空洞洞的眼,緩緩地說:

    「你知道你的真心,對我來說,是多麼珍貴嗎?」

    這段話,一字一字敲進蘇曉溪心裡,只有—起經歷磨難和考驗的兩個人才會明白真心兩個字的厚重。

    「你說的,都是真的?」她仰頭,無目的的問。

    步天行拉著她走到房外,園子裡輕雨已停,明月皎皎當空。

    「我們在這裡拜天地!」步天行道。

    蘇曉溪訝然,還沒答話,人已經讓他拉住,跪在地上,兩人朝天拜了一拜,又面對面,深深一拜。

    「這裡有天地,有明月,我們請他們作見證,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未婚妻,等我們回到樂山,我用花轎把你抬進門……」步天行扶她站起身來,緊握著她的手。

    「這一生,我們牽著手,不管你看得見,還是看不見。」

    蘇曉溪連連點頭,淚水拭去了,又滑落下來,他的容顏也在一瞬裡浮現眼底,彷彿看見丁似的,深情又真摯的他,壓下臉來,吻她的淚,吻她的唇。她止住了哭,輕輕回應他溫柔的廝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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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纖纖的小店,步天行攜著蘇曉溪一路游賞風景、閒聊取鬧,說是要回樂山,卻總是愈走愈遠。蘇曉溪心裡陰霾拂散,浪漫天真的本性如明鏡一般呈現,兩人越發投契!步天行為她描述路上景色,為她張羅所有,一起在野地上烤火,一起在破廟裡歇腳,時間長了,他真真切切地成了她的指引,像是船依著水,雲依著風,她完全信任地依靠著他。

    這一日午後,兩人共乘一騎,玩得意興難收,忽然遠處馬蹄雜沓,戰鼓一般撼動人心。

    「怎麼回事?」蘇曉溪問。

    「好多人……」步天行道。

    眼見數十匹健馬不曾稍停的掠過,在沙塵之中,見到幾個熟面孔,也發現各路人馬夾雜其中。

    步天行好奇心起。「我們去看看他們湊什麼熱鬧,好不好?」

    蘇曉溪欣然點頭,步天行撥馬,急起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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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樓蓋在半山腰上,是清雅的竹造建築,後方屏障著削平的山壁,山壁更後方是崢嶸的山巖,直插半天。

    「這是哪裡?我聞到茉莉香,還有流水聲。」蘇曉溪道。

    此處步天行曾經耳聞。「這裡是風頭山,絕頂之處應該就是埋劍巖了,我們現在站的地方叫『竹翁掃徑』,兩旁種的都是茉莉花,前面半山腰上有間酒樓,酒樓邊有一個山泉,泉水聽說百年不竭……我們頭頂上正有兩隻蝴蝶飛著……啊!停在你的頭髮上了!」步天行一面解說,一面牽著蘇曉溪往前走。

    「是個幽雅的地方。」蘇曉溪欣喜,仰起頭讓山風吻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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