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沈童心
「現在沒事啦，點滴也打完了，可以回家了。」沈雲珂並不吭聲，莊喜君只好故作輕鬆的代答。「醫生說回家後要先吃點東西，補充血糖。」
「你可以起來嗎？」林浚偉柔聲問。
「可以。」
沈雲珂撐著雙手坐起來，唐振直覺的想去扶她，被莊喜君一把扯住，同時林浚偉擋在他面前，一手繞到沈雲珂頸後，一手握住她的肩頭，穩穩的將她扶住。沈雲珂費力的坐著，林浚偉替她理了理頭髮。
「你真的悶壞了，身體這麼差，下個月我帶你到美國去散散心，那裡空氣比這裡好，待一段時間調養調養。」林浚偉溫柔地說。
聽到這段話，唐振驚得瞠圓眼睛。他要把雲珂帶走？不行！
莊喜君仍然沒有放開唐振，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抓住他的衝動。
「讓雲珂先回家休息吧，我看她一點力氣也沒有。」這句話似乎是在提醒林浚偉，但其實是在提醒唐振。
「是啊。來，雲珂，慢慢下來。」
林浚偉溫柔地扶著沈雲珂下床，臨行之前忽然又說：「對了，唐先生，簽約的事情早上我已經請秘書發文，現在你辦公室裡應該已經收到了。」
唐振一驚，直覺的反擊：「我已經辭職了。」
「是嗎？」林浚偉的臉上閃過一抹訝異，但很快就恢復了。「那太可惜了。」
不過沈雲珂似乎對唐振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莊喜君過來握著她的手，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沈雲珂感激的點點頭，離去之前不再看唐振一眼。
唐振愣愣的看著林浚偉帶走沈雲珂，走遠，走離開他。他也不理莊喜君，一個人走開，往停車場的路上所有的事一古腦的翻騰起來。
事情，被李若荷搞砸了！
他火大的將雙拳捶在車頂外緣，一陣劇痛和一個清晰的思緒同時傳回大腦。
事情，都是自己搞砸的。
☆☆☆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沈雲珂一直看著前方，一句話也沒有。現在車子就停在林家大門前，等著車庫的電動鐵卷門開啟，沈雲珂像是忽然醒過來似的冒出一句話：
「我不能回來。」
「什麼？」
「我不能跟你回來這裡。」
「先進去再說吧。」林浚偉說。
晴朗的黃昏，夕陽非常曬人。
沈雲珂一進屋，直接到臥室去整理自己的衣物。去哪裡？不知道。
「雲珂，做什麼？」林浚偉合上她拿出來的衣箱。
沈雲珂靜靜的並不去搶衣箱，她低著頭在床沿坐下，林浚偉站在她面前，也低著頭看她。用眼睛是看不出對方在想什麼的。
「你都知道了，對不對？」沈雲珂抬起頭，看著林浚偉。
「知道什麼？」
「別裝了，我們把事情談開來吧。我不能……裝作沒事一樣。」她慢慢地說，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不發抖。
「你想說什麼？」
「我們的婚姻……繼續不下去了，我要離開……」
「雲珂，我並不這麼認為。也許我沒時間陪你，但是我的確把你當成一個重要的人。」他說。把一句冷淡的話說得這麼溫柔。「現在都還來得及……」
她和那男人還沒有什麼，所以來得及？
「來不及了，浚偉……在你出國之前也許來得及，現在……來不及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眼淚沉默的滑落下來。「我愛唐振，我不能繼續跟你在一起。」
林浚偉仍然是面無表情。他的女人當著他的面告訴他她愛別的男人，這是一件極度荒謬的事，所以他的表現也就極度荒謬。
「我相信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提前回國，所以你決定由唐振出面和你簽約……只是我不懂……你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我不是你在乎的人……」
「唐振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你還沒有認清楚嗎？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沈雲珂忽然激動起來，她打斷他的話，聲淚俱下的尖叫。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已經愛他了，我已經愛他了。
「雲珂，你冷靜一點！」
他抓住她的手臂，沈雲珂一把甩將開來，她根本拒絕依靠他。
「放手……放手……」她極力把持即將失控的情緒，淚痕斑斑。「讓我離開這裡我就能冷靜，讓我離開，讓我離開。」
她不可能在這裡繼續待得下去的，林浚偉跟這棟空房子一樣空蕩，空蕩把她逼得往窗戶外跳，可惜唐振不是她的翅膀，她摔碎了一顆心，無力繼續與這無邊的空蕩對抗。
「我先送你回家去……」林浚偉慢慢地說。「等你平靜了，我再接你回來。」
沈雲珂什麼話也沒說，林浚偉沉默的下樓。
沈雲珂拿回衣箱，簡單收拾一些衣物，很快的下了樓。林浚偉看她的行李簡便，認定了她會再回來，可是沈雲珂把所有的一切都留在這裡，從這一刻開始她已決定不會再回來了。
☆☆☆
沈雲珂的母親和沈雲坤一起住在一個有條長長河堤的小鎮。五十分鐘的路程後，沈雲珂回到母親身邊。沈太太略顯驚訝，從來沒有聽過女兒抱怨家庭生活，現在忽然帶著行李回來。
「媽，雲珂說想回來住幾天……過兩天我會來接她。」林浚偉客氣地說，並沒有繼續坐坐的意思。
沈太太點了點頭，目送林浚偉離開。
「來來來，你先坐坐，三樓有間空房間，我去收拾一下，讓你住。」沈太太並不多問沈雲珂回來的事。
「我也來弄。」沈雲珂說，和母親兩人動手整理房間。
「等雲坤回來啊，再讓他去買張床……」沈太太一面拖地板一面說。
「不要了，媽……」
「沒關係的，以後也可以常回來啊……浚偉出國時就可以回來住，媽也有個伴。別忘了這裡是你的娘家，娘家本來就應該要留著女兒的房間的。」沈太太溫柔地笑著說。
沈雲珂不再推辭。房間收拾好，她開始整理自己帶回來的行李。
「對了，我去多買點菜……晚上我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
「媽……」沈雲珂正要拒絕，沈太太不讓她再說。
「別跟媽客氣，這裡也是你的家，怎麼回來了反而不自在，我們一家人還是像以前一樣啊。」
「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還要收拾東西呢。」也許她認為沈雲珂需要一點安靜的時間吧，沈太太拍拍沈雲珂的手，下樓去。
整個世界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不過這種感覺不是空蕩，而是平靜。悲傷在平靜的氛圍裡似乎比較容易被接受。她很專心的收拾行李，很專心的想起唐振，也專心的感覺那種螫人的痛楚。因為平靜，所以她只能低聲的哭泣，深怕淚水氾濫，把原來的平靜沖激成自己也無法承受的狂風大浪。
晚餐桌上，有沈雲珂最喜歡的茄汁排骨湯，清蒸魚，綠色的花椰菜，還有一兩樣素食料理。
「媽不是都吃素嗎？」沈雲珂問，紅著一雙眼。
「總不能讓你們也跟著我吃素啊。媽每天還是會做點魚啊肉的，雲坤要工作，吃得太素我怕他營養不夠。」沈太太笑著說。
「我覺得無所謂，也跟媽說很多次了，可是媽還是會另外準備一些葷的。」沈雲坤說。
「吃吧，趁熱。」沈太太拿了碗筷來，分好了在桌上。「我們一家人啊，有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是啊，好多年了……從姐讀大學開始，再來是我也外出念大學，接著去當兵，然後姐結婚，也快十年了……」沈雲坤搖頭苦笑。
時間過得真快。十年，站在今時今地，尤其是一個心碎的人，更覺得變化真的好大。十年前的黃毛丫頭，背著書包遠赴外地求學，一個美好的世界等她去發掘，她找到了一個金龜婿，嫁入豪門，然後……然後……
當初滿心憧憬的一切，現在都在哪裡？
為什麼回來的是一個遍體鱗傷的人呢？
「來來來，敬我們一家人。」沈雲坤拿來一瓶紅酒，替沈雲珂倒了一杯，沈太太則是一杯烏龍茶。「希望我們能常常像這樣，一家人一起高興地吃飯。」
「是啊，最好還能很快有第四個人。」沈太太笑。沈雲坤二十六歲，還沒有女朋友。
「嗯……我也這麼希望，可惜，現在女孩子眼光太高了。」沈雲坤才喝了一口酒就滿臉通紅。
「我看是你眼光大高了吧。」沈雲珂笑。
沈雲坤的外表、氣質都非泛泛，而工作上也不乏主動的女孩子，可是沈雲坤就是不甚有意，沈太太甚至還擔心他是不是同性戀，有一次很慎重地問他，把沈雲坤笑得說不出話來。
「好吧，是我眼光太高。」
他說。雖然不曾對女孩子心動，可是他確定自己不是同性戀，因為他對男人一樣沒興趣。「沒辦法，我身邊兩個女人都這麼出色，實在找不到可以和你們相比的。」
「才喝一杯就醉了，說些什麼……」沈太太笑，兒子的迷湯果然受用。
「我是說真的啊，媽和姐都是這樣溫和沉靜、內外兼備，連我也是啊，我要找個和我們都很類似的人。」沈雲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