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沈郡
「不服氣,來追我呀?」她愉快的聲音遠遠傳來,阿俊自然立即驅馬往前追,將臉色不善的易翔拋在後面。
小顰自從被易翔怒斥,趕回馬車後,她自己坐在馬車裡拚命的想,還是想不出來自己哪裡做錯了?實在不明白他幹嘛生那麼大的氣?不行,她一定要問清楚,丹兒常告訴她:心裡有事一定要說出來,悶在心裡別人又不知道。
易翔握住韁繩的手因為太用力,整個指關節都呈現白色。他一張臉還是一副陰沉難懂的表情。他悶悶的想著:
該死的女人,居然想要自盡?難道她寧願自盡,也不願意來找他幫助。他給她「雲型玉珮」是有用的。他就是怕她回家受委屈,卻沒人可幫她,可是她……他實在不敢想像,萬一那晚丹兒不是湊巧去找她,或者晚了一步,那遺憾不就造成了。關於這些假想,他實在不敢去想,一具冰冷的身體?這樣的想法令他恐懼。其實自己多想能夠一輩子保護她,讓她可以不用再忍受李大富的虐待,可是自己憑什麼呢?
昨夜,阿俊饒有深意的對他說:
「易大哥你也老大不小了,爹和師父都十分擔心你的終身大事。小顰是個好女孩,要好好把握才是。有些事錯過了,就只能一輩子活在悔恨中了……」
他又何嘗不知道小顰的好,一起同行的這些天來,每過一天,他就更清楚她的好。她是一個溫柔、細心的小女人,這些天一直默默的照顧著他們,她會適時遞上毛巾,輕柔的為丹兒拭去臉上的汗珠灰塵,會紅著臉替他補衣服,招呼大家的三餐……但是自己拿什麼來配她呢?
他易翔,虛度了二十四年生命,一文不值。他的缺點一籮筐:他粗魯不文、大字不識幾個、沒有顯赫家世、沒有萬貫家財。回想他孤苦的一生,當年如果不是他運氣好,被陸天擎收留,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他這號人物了。
她跟著他注定是要吃苦的,她看起來是這麼嬌弱、這麼纖細,而這樣的苦日子,根本就不合適她……
在前面領先策馬奔馳的陸丹心,突然的、毫無預警的勒住韁繩,正急馳的馬猛然被勒住脖子要它停下腳步,馬兒憤怒的揚起前蹄,嘶吼著。坐在馬上的她,絲毫沒想到,馬會突然有這一番激烈的舉動。方纔她完全是下意識的勒馬,做時衝動,可沒考慮到會有何後果。
現在馬兒立起揚蹄,她真是嚇住了,她什麼也不敢做,只能死命的抱住馬的脖子,一邊拚命的喃喃低語:「馬大哥,你別生氣呀!我不是故意勒你脖子的,你大人有大量,不!是大馬有大量,千萬別跟我計較,我可不想被摔斷脖子,那會很痛的……」
由後方跟上來的秦俊彥,遠遠的看見丹兒的馬突然立起嘶吼,他覺得冷汗直流,一顆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就深怕她一個抓不穩,被摔下馬。他連想都沒想,立即用力一鞭馬,讓自己的馬加快飛奔。
一等接近丹兒的馬,他一吸氣,碩長的身形立即飛離馬背,快速地掠向丹兒的馬,準確的坐在她身後。只見他一手用力抱住她纖細的腰,一手用力的抓住韁繩,企圖讓氣憤的馬兒平靜下來,不再揚蹄嘶吼。不知過了多久,馬兒才慢慢平靜下來,秦俊彥早就一身是汗,自己的後背都濕了。望著他懷中正閉著眼睛,口中喃喃有詞的陸丹心,一張小臉緊張得泛白,眉毛緊擰著。他雖然心疼她受到驚嚇,但是話到嘴邊,卻自然變了樣。
「陸丹心、你就算自知理虧,也不該無緣無故拿機關對付我,也用不著想摔斷脖子向我謝罪吧!」
她方才真是嚇得半死,自己都已經夠害怕了,居然又聽到阿俊這一番嘲諷。她努力壓下心中那股恐懼不安,悶聲的回嘴。
「呸!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是突然聽到奇怪的聲音,才想停下馬的。」
「什麼?」他不受控制的大吼出聲。
「你是說,方纔這一幕不是意外?完全是因為你聽見奇怪的聲音突然勒住馬所致?你是白癡沒長腦子嗎?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我會被你嚇死。萬一你出了什麼事,那我怎麼辦?」
她正想回嘴,一抬頭卻呆愣住。只能看著激動大喊的阿俊,他一向俊秀溫和的臉,正因氣噴而扭曲著。臉色也因為方纔那一番激烈運動而漲紅,汗沿著兩鬢緩緩留下來……她和阿俊是一起長大的,他對她從來都是萬分退讓忍耐的,不管對或錯,只要吵架,一律是他先低頭。平常兩人鬥鬥嘴是有,可是像這般怒聲的責罵她還是第一次,雖說她是罪有應得。
她有些錯愕的愣住,不自覺的感受到:他放在她腰上的手掌充滿力道與熱度,自己的背貼在他的胸膛上,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肌肉隨著他的呼吸而起伏的韻律,這些令她的心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
她忽然敏感的意識到,她正被他用力的摟在懷中,而且這種姿勢非常親密。以前爹和伯伯常說:男女授受不親。不停強調兩人的差異,自己從來都不曾有感覺的,然而卻在這一刻有些朦朧的感悟:他們倆是不同的兩性,是男和女的不同。生平頭一次她發現,阿俊真的和以前不同了,他發怒的神情,既威嚴又充滿壓迫感,該怎麼形容呢?就是非常的像男人。
阿俊原本預料,以她的刁鑽,受他這一番責罵,按照慣例,她鐵定會老羞成怒,比他更大聲的吼回來,她是不可能乖乖讓他責罵的。但是這次他料錯了,她居然不言不語,只是紅著臉,一直呆呆的盯著他看。他懷疑的想:會不會他對她太凶了,把她給嚇呆了?那怎麼成,她要是有任何閃失,那他真的就不用回家了。
他緊張的抓住她的肩膀,輕輕的搖晃她,放柔聲調的說:
「丹兒,怎麼了?告訴我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看她依舊沒反應,他著急的說:
「哇!怎麼辦?真是被我嚇到了。丹兒,拜託你,說句話好不好?」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的噓了一口氣,因為這般溫柔說話的阿俊,才是她平常熟悉習慣的人,她扁扁嘴,委屈的說:
「哼,你對我真不好,我都已經被馬嚇到了,你不安慰我還對我凶,你真是個討厭鬼。」
一聽到她開口說話,他終於心安了,唉!陸丹心就是陸丹心,永遠也不會變的……反正不管怎麼說,不管有理沒理,遇上她,他永遠只有乖乖舉白旗低頭的份。
「好、好,對不起,我不應該凶你,在你嚇得我幾乎心臟停擺後,我真的不應該大聲凶你。相反的我還要謝謝你,謝謝你經常鍛煉我的心臟,讓他變得堅強有力……」
他這一番說詞,再配上他正經的表情,雖然明知道他是在諷刺她,但是她還是笑開了一張臉,笑嘻嘻的回話。
「對嘛!你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了。」
「好了,可以告訴我,你究竟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讓你不要命地勒住馬?」
「你沒聽見有流水的聲音嗎?」
「什麼?只因為流水的聲音?」他又再一次的大叫出聲,這次還差一點滑下馬背。要知道,江南一向水路縱橫,溪流、湖泊是常見的景象。而她居然是為了流水的聲音,而表演出不要命的這一幕。
「不是啦……我是想,這麼熱可以停下來玩玩水,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嗎?所以我才想要停下來告訴你我的主意的,人家哪裡知道會出這種事嘛!去玩水,好不好?」
望著一臉期盼的她,他能說不嗎?他很清楚,他根本沒有說「不」的機會。一揚蹄,他們倆共騎一騎,朝水流聲傳來的地方走去。因為阿俊的馬,方纔已經跑掉,兩人現在不得不共騎,沿途他們留下記號,好方便易翔找尋他們。
他們倆尋著聲音前進,沿著小徑走到盡頭,才看見一條清澈的溪流。碧綠的水,映照著滿天的白雲,在溪水中是活潑自在悠遊的魚兒,她開心的爬下馬,朝溪邊飛奔而去。耳邊隱隱約約的,還聽見「嘩啦啦」水流沖激在石縫的聲音。
她開開心心的拍著小手,笑容可掬的建議:
「阿俊,前面可能有瀑布呢!去看看?」
「不好,要去,咱們等易大哥和小顰來再去。」
「好,那我們倆先在這裡泡泡水。」說完她立即脫下鞋襪,將一雙纖細雪白的小巧足踝浸到水裡,還一邊開心的踢水,讓水濺得老高,她開心的玩著:
「阿俊,快來,水好涼!吔……真好……」
這就是易翔沿著記號駕車來到溪邊看見的景象。丹兒一臉燦爛笑意的踢著溪水玩,阿俊則滿頭滿臉的水珠,坐在溪中突出的石頭上,將褲管捲得老高,和丹兒一樣將腳浸到水中。這兩個人正在比賽,誰能將水踢的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