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沈郡
她在庭院迴廊上,隨便抓一個人來問:
「阿雄,阿俊呢?」
「少爺和清風合的李閣主在鳳曲廳開會呢!」
「無趣!」她翻了翻白眼。她可清楚得很,這一開會可能就要開上一天呢!真是無趣,自從阿俊過完十七歲生日,他的父親,也就是「秦雲山莊」的莊主——秦聞風,和他的師父也就是她的父親——陸天擎一致同意,該是讓十七歲的秦俊彥開始接觸山莊的營運管理。重點是,不能再放任他和丹兒繼續聯手胡鬧下去,於是每一天由一位閣主,負責教導這未來的莊主,山莊裡的所有生意營運。
救他出來?這件事她不敢再做了。上次自己一時興起,利用迷煙迷昏了正在和阿俊上課的「皓月閣」閣主——任大愚;趁他睡著了,兩人跑到後山釣魚。本想趕在任大愚醒來前,偷偷回到書房的,誰知道正巧被陸天擎抓個正著,而且她掉下溪中被阿俊撈起,渾身濕透,人贓俱獲無可抵賴。這下子,陸丹心被罰禁足—個月,而阿俊更慘,被罰蹲一個月的馬步,外加禁足一個月。現在想來都怪自己貪玩。可是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難同擔嘛!嘿……
這就是秦俊彥不自由的開始,也是陸丹心無聊日子的開端。以前每天不是和秦俊彥一同讀書,要不就是結伴捉弄人,再不然就是由她發明新機關交給他來測試。嗯,這樣說法有點不合理,其實不是他自願替她測試機關。正確說法是:她的機關是用來對付他的,能看他出醜是她這一輩子最大心願。
哼!用機關對付阿俊,她一點也不會愧疚。自己的老爹陸天擎,武功精深,而秦俊彥居然是他唯一的徒弟,而不是她。爹的功夫她連一點也沒學到,因為爹說:「女孩子學什麼武功,當心以後嫁不出去。」這怎麼不令她生氣,自己的爹吔!要不是阿俊學了爹的功夫,又怎麼能每一次都逃過她精心設下的陷阱,真是令她氣憤。
唉!她不由自主的又歎了一口氣,原來來大莊還是這麼無聊,本來想趁爹出莊,自己可以自由一些,現在卻沒人可陪她。「悶死了啦!」她禁不住的大聲唉歎著。不開心的跺著腳步、噘著嘴信步的晃到花園,一雙眼睛骨碌碌的轉動,就見到「秦雲山莊」的莊主秦聞風正在庭園中修剪榕樹盆栽。
開心的露出微笑,小心翼翼的踮著腳步,躲到正專心修剪榕樹盆栽的秦聞風身後。她做了一個手勢,要身旁的僕人不准出聲。一旁的僕人一見到陸小姐,全都聽話的不出聲,有默契的掩口輕笑,因為他們很清楚陸小姐又要製造事端了。
她努力集起一口氣,深呼吸,猛然的大叫一聲:「伯伯早。」
栽種榕樹盆栽一直是秦聞風的興趣,正在他專注於修剪盆栽時,突然聽到有人在耳邊一聲大叫,他不由自主的嚇了一跳。原先正考慮著,這多餘的枝幹是否剪掉,如今被陸丹心一吼,一個不留心。「喀!」也不用考慮了,因為那枝倒楣的枝幹已經掉在地上了。
秦聞風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陸丹心。在這江南一帶,敢對他如此頑皮不敬的,除了陸丹心不做第二人想。正想裝出一副自認最嚴肅的表情回過身去,卻見到她一臉無辜的盈盈笑容,眼睛彎成一條月牙型的細縫,頰邊掛著兩個可愛的酒窩。面對這個小丫頭一臉燦爛笑意,他積了一肚子的氣,實在生不起來,他頹然的掙扎著,企圖挽回一點做長輩的尊嚴,沉聲說:
「胡鬧!伯伯年紀大了,怎麼經得起你這般驚嚇,你又皮癢了是不是?」
別看秦聞風一臉嚴峻、嚴肅的樣子,再加上渾身的書卷氣,會讓人以為他是—個古板、守舊、嚴肅的人,其實都猜錯了!他其實是一個十足玩性、隨和的人,他最疼愛的人就是陸丹心了。對他威嚴的話,她絲毫不受影響,依舊微笑撒嬌的說:
「人家只是跟伯伯問好嘛!更何況伯伯才不老呢,在丹兒的心目中,伯伯是最棒的人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天下大概沒有誰不愛聽奉承的話,秦聞風對她當然只有無奈的說:
「丹兒,你都已是十五歲的大姑娘了,要端莊,別這麼胡蹦亂跳,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你真教你爹擔心。」
「誰教你幫人家取名字叫『丹心』,所以就教你一輩子擔心呀!」
「你這個丫頭,真有你說的。真不知道教你念的書都念到哪裡去了?」
「腦袋裡呀!知道你要說立莫搖裙、笑莫露齒……是不是?當女生真不好。」說完還氣嘟嘟的翹著嘴,看得秦聞風也不禁失笑,這個丫頭真是拿她沒轍。
遠遠的一名婢女緩緩行來,行禮福了福,微笑著說:
「夫人知道小姐來了,廚房做了蓮子湯,夫人要小姐去嘗嘗呢!」
「哇,芳姨真是厲害,我一來她便知道。伯伯,不陪你了,盆栽您自己慢慢修剪吧!」
說完,又蹦蹦跳跳的往內院去。
雲秀芳是一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從小她就生長在環境優渥的家庭中,自然培養出一流的氣質儀態。她在婚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疼愛自不在話下,嫁給秦聞風後,也是對她百般呵護,所以她可以說是一生幸福平順。
要真說這輩子有什麼事,是她不開心、不順利的,就只有一項:那就是她一心想替秦家多添幾個壯丁,還要一個女兒。因為她知道秦聞風有多想要一個美麗的女兒,可惜她生完秦俊彥後,卻再也無法生育,秦聞風本人又不願意納妾,幸好陸丹心彌補了這項遺憾,他們夫妻倆幾乎將所有該給女兒的愛,全都放在陸丹心的身上。
說起來,兩家關係親近。丹心的母親何玉蘭原來是秀芳遠房的親戚,因為老家收成不好,母親帶她來投奔雲家,雲家收容了她們母女倆,從此她就專門陪伴秀芳,兩個女孩感情像親姊妹般。
當初,陸天擎和玉蘭的婚事,還是秀芳居中牽的線呢!若不是玉蘭早逝,如今可有多好……她見到丹心俏麗的身影時,在心中不由得感歎。丹心蹦蹦跳跳的跳入秀芳懷中,親暱嬌嫩的說:
「芳姨,我好想你唷!你想不想我?」秀芳被她的話給逗笑了。
「想,怎麼不想,來,讓姨看看。看你又瘦了,你又不按時吃飯了是不?」
「芳姨,我好可憐吔!爹說我一個月不准離開家呢!對我好殘忍,你都不幫幫我。」
「你呀!瞧你做了什麼事。你實在太胡鬧了,也難怪你爹生氣,你教他怎麼跟任閣主交代。人家是長輩吔!你就光顧著想玩,可有想到,人家任閣主中了你的迷煙,顏面上可掛不住。還有,你還掉到溪中,發生危險怎麼辦?」
「不會啦!有阿俊在旁邊嘛!」
「這個阿俊,也跟著你胡鬧。你還小還有話說,他都十八歲了,還這般不穩重,真教他爹傷心,將來這莊裡的重擔,如何放心交給他?」
就是這樣,從小到大,她和阿俊每每聯手闖的禍,永遠都是阿俊背黑鍋。處罰也是阿俊較重,奇怪的是,他好像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他是哥哥嘛!讓芳姨這般將所有的事情都怪在阿俊身上,好像有點不公平。因為迷煙的主意是她出的,也是她做的,她有點不好意思,急忙想替阿俊辯解,她囁嚅的說:
「其實主意是我出的,該是罰我就成了,是我害阿俊被罰的。人家以後會注意,不再這麼調皮了。」
對她信誓旦旦的話,秀芳連一絲感動也沒有,因為從小到大,她聽丹兒說這句話,已經聽過數不清的次數了,卻從來沒見她遵守過。但是聽到她對阿俊的維護,她開心極了,她試探性的問著:
「丹兒,老實告訴芳姨,你覺得阿俊怎麼樣?」
她一頭霧水呆呆的說:
「什麼怎麼樣?阿俊很好啊!芳姨,你的問題也真奇怪。」
秀芳也不答話,一逕掛著奇特、開心、詭異的笑容對丹兒笑。她覺得自己脊背發毛,卻問不出所以然來。一會兒,傭人送來冰鎮蓮子湯,她開心的一口一口喝著蓮子湯,這蓮子湯處理得剛剛好,鬆軟適中,又不甜膩。她笑咪咪的吃著,猛然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微笑著說:
「芳姨,這蓮子湯做的真好,是李嬸做的吧?我去廚房問問李嬸,她是怎麼煮的,我可要學學,下回煮給爹吃。」
秀芳一聽,真是喜上眉梢。難得咱們大小姐肯學點女孩子該做的事,真教她開心,看來丹兒真是長大了。真好!看來也該把她訂下來了。
如果,她知道陸丹心正在打什麼主意,只怕她就不會這麼想了……
丹心閃著快樂的笑意,兩眼睛晶亮的守在迴廊裡,一會兒就見到一名婢女,端著東西走來。她愉快的問:「萍兒,這是端給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