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沈郡
他晃到客廳癱進沙發裡,隨手拿過放在茶几上的香煙,」煙?」
「我也不……」
「很好,不抽煙、不喝酒,請問你是怎麼在金融證券界熬下來的?」於鼎中大口的吸煙,神色是慵懶的,經過整晚精神專注的緊繃,現在是力氣用盡。趙銘邦有點無法相信,眼前這個頭髮亂成一團,鬍渣滿腮,一清醒就抽煙喝酒的頹廢男人,竟然會是操控上千萬美金的華爾街菁英!他手上所負責的基金,目前是單一國家型基金績效排行第一,年報酬率為02.86%。
「這是什麼鬼?」於鼎中翻著趙銘邦遞來的資料。慘了!經過酒精的刺激,胃竟開始有些小小的刺痛反應。
「金副理說,於總難得回台,希望您務必撥出時間,給投資部門,以及業務部門的同事上課,好加強大家的專業技能。這是分公司同事所提出,希望能跟您討論的問題。」
給人上課?他憑什麼?玩股票對他而言,不過是個尋找刺激的遊戲罷了。
於鼎中以單手輕壓腹部,希望可以減緩刺痛。「我沒資格給大家上課。別被績效騙了,我不過是很幸運的有個優秀的工作團隊,他們做了大多數的市場分析調查。」
這樣的說詞,沒幾個人會相信,但問題是,這是事實!他不耐煩的抓著頭髮,這一抓,讓原本就帶點自然卷的頭髮更是亂成一團了。
「於總,台灣分公司的同事真的都很上進,也很優秀,大家很希望能獲得您的指導,我……」趙銘邦不放棄的繼續鼓動三寸不爛之舌。
於鼎中突然想到,從前天晚上在「伊甸園咖啡館」吃了一碗烏龍面後,他就沒吃過任何食物,難怪會胃痛。
如果再沒人來幫他弄三餐,他很可能真的會餓死在富庶的寶島上!他邊對抗持續傳來的刺痛,邊撐著氣問:「我要你們幫我找的鐘點工人呢?」
對於他突然轉換話題,趙銘邦有點愣住,「我們……我們正在找……」
「有這麼難嗎?」胃痛讓他的口氣變得急躁。
「當然……」趙銘邦沒敢把話說完。
鐘點工人當然不難找,問題是要合他於鼎中的意就難了。他到台中半個月,總共換了三位傭人,第一個誤入書房,遭淘汰;第二個煮的菜太難吃;第三個上了半天班,不知道為什麼就跑掉了。
「你先回去。」他需要吞顆胃藥躺下來,腹部越來越痛了。
「於總,上課的事情……」
「回去!」於鼎中咬牙切齒的下逐客令。
「那……那這些資料您留著研究……」趙銘邦已經站到走廊上,手還是盡職的把資裡往內推。
「滾!」男人獅子般的大吼響遍走廊,「砰!」的一聲,門當面甩上。
此時,電梯門打開,心琪正好捕捉到男人怒吼的尾音,她猶豫著跨出腳步。
走廊上,一位西服的矮小男人正垂頭喪氣的站在8之2號的鐵門外,那也是她的目的地。
「先生,請問於鼎中先生住在這裡嗎?」
「脾氣真壞,我又沒做錯什麼……」男人不回答,只是叨念著往電梯走去。
看樣子,於鼎中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她可能選錯時間來了。沒辦法,經過一整夜的思索,他是她最後的機會。
門內,於鼎中背靠著門坐蹲下來,冷汗一滴一滴的冒出來。」嘀——嘀——」門鈴再度響起。
今天是怎樣了?全世界的人都來跟他作對嗎?胃已經夠痛的了,還來個囉哩叭唆的男人在他耳邊嗡嗡亂吵。
「他媽的!我叫你先回去,你是聽不懂國語是不是?」於鼎中一手按壓著肚子,火大的拉開門,「你……」眼前,和他面對面的,竟然是女人娟秀的臉蛋。
「怎麼了,不舒服嗎?」心琪注意到於鼎中臉色發青,他正在咬牙忍耐,脖子上的青筋全都浮現。
「你來做……什麼……」胃又是一陣緊抽,為了對抗疼痛,使他的手臂肌肉繃緊僨起。
「你先坐下。」心琪好心的伸手扶他進屋,卻小心的避開和他的身體接觸,觀察著他的表情,猜測地問:「你是不是鬧胃痛?」桌上還擺著空酒瓶,煙灰缸裡也塞滿了煙蒂。
「嗯!」省力的點頭,「廚房的抽屜裡有藥,替我拿來。」他癱在沙發上。
隨著他吐氣說話,她明顯的聞到淡淡的酒味,看著他吞下藥丸後,才懷疑的問:「你多久沒吃東西了?該不會……你在英姐那裡吃完麵後,就一直撐到現在吧?」
根本不用等他的回答,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那麼久沒吃東西,你還喝酒?難怪要胃痛。」她忍不住出口數落。
「你夠了吧……」於鼎中反抗的瞪大眼,他就是不能被當面指責,即使他有錯。
「為什麼不去外面吃飯?要不買回來自己煮……」話一出口,她就知道問錯問題了,他於大少何時下過廚?要他自己弄東西吃,他寧願挨餓。
「台中我不是很熟悉,還不知道哪家餐廳的東西可以吃。」他自幼就超級挑嘴,只吃固定幾家餐廳的食物。
完全是習慣性的,心琪邊搖頭,邊打開冰箱,準備弄點食物給他吃。「你的冰箱是空的?」語氣裡滿是驚訝。
「有啤酒。」他蜷縮在沙發上,嘴硬的反駁,且發現藥已經生效,胃不再那麼刺痛了。
「你再空腹喝啤酒嘛!痛死你算了。」她動作利落的找出火腿和雞蛋,幸好櫃子裡還有一包米,可以先煮碗稀飯給他墊墊肚子。
她穿梭在廚房裡熟練的動作著,沒發現到於鼎中不知道從何時起,已經靠在餐桌旁靜靜的看著她。
當她感覺到背後那股灼熱的目光時,攬拌的手,不自在的失去了原有的節奏。
屋裡靜寂無聲,只有鍋子冒熱氣的咕嚕嚕聲音,不知道是不是爐火的關係,心琪突然覺得臉有些熱……
她嚅囁不安的說:「你可不可以不要在這裡?你的眼光讓我很緊張。」
「是嗎?」尾音懶懶的揚起,下一秒鐘,他已經站到她的身後,幾乎是貼著她,甚至惡劣的彎腰對著她小巧的耳垂吹氣,「這樣呢?緊張嗎?」
「哇——」肩頸受到熱氣的吹撫,她驚跳著縮起脖子,背部的寒毛立刻豎起,「別……別這樣……」她因慌張而口齒不清。
「哈哈哈……」於鼎中的笑聲開朗渾厚,他雙手叉腰退開一步,「你還是這麼敏感、這麼好玩。」
握住湯勺的手僵硬的頓了半拍。
好玩?他就是這麼看待她的?
心,酸楚刺痛……
不自覺的,那正要把粥倒入碗裡的手一滯,手指不小心輕觸到熱燙的鐵鍋,她吃痛的縮回。
這時,從後面快速的伸出一雙大手,抓著她手來到水龍頭下猛衝冷水。
悶吼聲響在她的耳邊,「你幹嘛反應這麼激烈?以前我也常這樣逗你玩啊!」於鼎中疑惑的看著她水氣氤氳的眼。
她用力的抽回手,「我……我沒事……」她迅速垂下頭,好掩飾臉上的表情。
他看她一眼,神色複雜,淡淡的歎了口氣退開一步,不再多說的低頭吃稀飯。
她背靠流理台,拘謹的站著,這間房子的采光良好,每個房間都有大大的窗戶讓陽光灑落進來。
沉靜,讓空間呈現凝滯詭異的氛圍。滴答、滴答……是客廳時鐘所發出的聲音……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規律的聲音彷彿帶有催眠的效果……
眼前的場景似乎換切到那一年夏天,隔壁耿婆婆的廚房--
當年的於鼎中回台度假,成天無所事是的到處惹事生非,父母親很忙,拿他沒辦法,只好要他回宜蘭鄉下陪退休的老奶媽小住一陣子,藉機讓他遠離台北的狐群狗黨。
老人家睡的早,於鼎中夜遊回來後肚子餓,就會拿石頭扔心琪的窗戶,要她穿越圍籬過來煮消夜給他吃。說也奇怪,他大少爺挑嘴得很,卻喜歡吃她隨便煮的食物。
當時,她也是這樣,站得遠遠的,不說話,光看他吃……
「很久沒吃到你煮的東西,真是懷念。」他抬頭看著怔忡不語的她。
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憶……
不行!她要忘掉,不可以再想起,不可以……
他很感慨的繼續說:「以前……」
「拜託!不要提以前。」心琪困窘的發現,自己出口的聲音太過尖銳。
兩個人同時呆愣的沉默著。
好一會見,心琪有些尷尬的轉移話題,「我今天來,是有事要請你幫忙的。」
「多少?」他身體往後傾,讓椅子前面的兩根腳離地,前後搖晃著……
什麼意思?心琪有點反應不過來。
於鼎中很乾脆的進書房拿來支票簿,再問一次,「院長的手術費要多少錢?」
「你怎麼會知道?我懂了……是英姐告訴你的對不對?」
「一百萬夠不夠?」
「不用,不用那麼多。」她很老實的計算著,「醫療費大概需要七十萬,我自己可以淒個十萬塊,所以,我只要借六十萬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