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深雪
「好!」Wise立刻精神奕奕,「我要炮製最美味的意大利粉!」
就這樣,Wise的日子過得簡單悠閒,她很少返回古董家什店,人也不再緊張兮兮,也沒有逼員工要做成什麼大生意。順其自然地,她每天都聽音樂、泡浴、自己煮東西吃、練瑜珈,又或是悠悠然地躺在沙發上,看一本小書。
該有點事情要發生,就是不許多會是什麼。
柔弱了,和善了,不再固執了,已有了包容的能力。
已經有足夠準備,成為另一個人。
只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
而要發生的,在某一晚,終於發生。
這個夜裡,會有兩個人相遇。
那一天,Wise又獨自往電影院看電影,她看的是章子怡主演,張藝謀導演的《我的父親母親》。
漂亮的村女愛上從他鄉而來的年輕男教師,她被他迷倒,千里迢迢跑幾公里的路,只為看他一眼。他當然喜歡她,她是那麼漂亮,數十年後,他告訴兒子,那一天他母親站在門框前,美得就像一幅畫。
他們相愛、分離,而她每天都在等待,在黃葉中、在雪地中,她的愛情叫風雪和樹梢都感動。最後少女在心碎中病重,他就回來了,大團圓結局,然而半間戲院的人都在哭。
那種愛情,單純又細膩,一點一點滲入被感動的人的心中。
Wise掩住臉走出電影院,眼睛鼻子嘴巴通紅一片。電影已完結,她仍然被感動,那種相愛廝守,濃濃地罩住她的一切感官。
很想很想很想要一段愛情,從來未如此渴望過。
被打動,心扉開了,就有對自己坦誠的能力。是的,很想要一段愛情。
在這個深夜,天氣說冷不冷,但下著微雨,春天,就是這摸樣。
Wise停在街頭,眼淚仍然在流,忽然,人變得極虛弱。
承受不了孤獨,不能再忍受獨自一人的虛弱。
很弱很弱,弱得不可能獨自生存。
心頭一酸,掩住臉,哭得更淒楚。
何曾如此心酸過?
原來,那個逞強、凶悍、霸道、無情的Wise已經不見了。
這是一個新人。
眼淚由手心滲出來,滑過下巴,流到衣襟上。
很淒涼很淒涼。
他嗚咽:「請給我另一半……」
「我一直在找的另一半……」
「每個人皆有的那另一半,為何我偏沒有?」
抬頭望向天,一臉是淚。早已哭得臉容狼籍,在悲愴中失魂落魄。
「給我愛情,請求你。」
「我是那麼孤單寂寞,我已受夠了,別叫我如此過一生。」
「請你讓我知道什麼是愛情……」
哭得左搖右擺,在深夜靜寂的街角,哭得似失散了親人的小孩。迷了路,茫茫然,儘是清涼?
像個孤兒,既悲苦又不忿氣,為什麼,全世界都有疼自己的人,而我偏偏沒有?
她再說:「別叫我就這樣走過一生……」
從未如此虛弱過。
夜深,她一直走啊走,在被寂寞打挎了之後,居然形神萎靡。走路的姿態,像戰俘。
寂寞怎可能打挎林智?林智自私自利,連寂寞也要退避三舍。但今日,寂寞居然贏了。
這陣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直走,朝她的古董店走,意圖尋找一個歸宿。
把門打開,她在微弱的燈光下,找到一張維多利亞胡桃木棋盤面書檯,散渙地伏在案頭,悲苦又再湧上來。
又哭了。為著渴望得到愛情而哭。
是的,究竟人生是什麼?其他人有屬於他們的人,為何我總找不著?
寂寞得令人崩潰。
有古董家什、有足夠的金錢、有品味、有美貌。從前自感安樂,今日,卻是那麼有虧欠。
發生了什麼事?
眼淚鼻涕,流滿一張臉。寂寞,使人臉也變。
「咯咯。」
有聲音。
「咯咯咯。」
是敲玻璃的聲音。
Wise抬頭,看見玻璃門外有人。
一個男人。
「咯咯咯。」他敲著門,朝Wise望去。
Wise皺眉,望向他。
繼而,是漫長的凝神對望。
這個人……
「咯咯。」他在敲著玻璃,目光中,有著一種熟悉、善良、親切的溫柔。
Wise站起來,離開了書檯。忘記了一臉眼淚鼻涕,緩緩的,她走向他。
有一股引力,不可思議,甚至是驚心動魄。
他是誰……
那個人微笑了,像孩子看見親人般的微笑。
Wise開始喘氣。她看見那微笑,而她明白,她正投向那微笑中。
他是誰?
「我在哪裡見過你?我一定見過……」
心中呢喃,腳步沉重。
那個微笑,愈來愈溫暖。從來從來,未得到過這樣一個微笑。
她已與他站得很近,當中,只隔著一塊玻璃。
伸手往玻璃上貼過去,她感受不到他,只感受得到冰冷。
四目交投,他的目光是喜悅,而她。如在夢中。
她把門打開。
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把門拉開……
然後,他踏前了,她緊張,身子一縮。
繼而,他擁抱她。
「我找到你了!」他說。
而她,整個人也柔軟起來,在陌生的男人懷內,居然,沒一點抗拒。
但覺,找到一個家。
他撫摸著她的背,輕輕在她的耳畔說:「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忽然,心頭又湧上一股酸,她張開口,再次嚎哭。「我也是!」她叫了出來。
然後,眼淚鼻涕都糊到他的胸懷內,她抓著他的衣衫,用力地抓著,哭得嘴唇也抖顫。
活了這麼多年,這才發覺,原來幸福就是如此一回事。
早上醒來,Wise的頭痛得快要爆炸。依稀記得,昨夜她哭得好厲害。
看了一套絕對叫人哭的電影嘛。
然後一轉身,就碰到點什麼。
連忙睜大眼,那是一個男人。男人也正睜開眼睛。
「啊--」Wise彈起身來,低叫。
男人帶著慵懶甜蜜的神色,「早。」
Wise怔住,看看自己又看看他,大家都衣著整齊,甚至不是穿睡衣,穿的是便服。
男人微笑。
繼而,Wise就想起來了。沒有人可以忘記那個笑容。
那是一個家。
歸宿。
男人緩緩撐起身,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
雙手一握,她就立刻感動。
他是誰呢?能有這樣的力量。
鼻子紅紅,但她還是忍著,她問:「我帶了你回家?」
他點點頭,目光溫柔如同晨光。
Wise懊惱起來,「我從來不玩一夜情的。」
他卻說:「不是一夜情,我留了下來,就不走。」
「上身?」Wise更懊惱。
怎可能,帶了一個男人回家。記得他站在古董家什店外,記得自己開門迎進他,記得那擁抱……
奧,那擁抱,前所未有的溫暖。是一個家。
家,叫人心軟。
Wise暫時不想追溯下去。她重新鑽進被窩,抱住他。她想留戀雜那個家之內。
兩人,良久地抱在一起。
再陌生的人,能給予家的感覺,便不能叫人放手。
Wise凝視他的臉,粗眉,深深的眼窩,孩子氣的眼睛,挺直的鼻,橫橫的唇,略方的下巴。不是絕色美男,但Wise還是覺得他好看極了。她覺得,這是一張全世界最好看的臉。凝視他,深深的凝視他。
良久良久。
「了不起……」她呢喃。
「什麼?」他問。
「彷彿愛上了你。」她說。
他微笑,說:「我來,也是為了愛上你。」
她輕撫他的臉,問他:「但是,你是誰?」
他回答:「我是你的另一半。」
頃刻,Wise怔住。停止了動作,停止了上一秒的思想,渾身上下,全被他這句說話所籠罩。
他說,他是她的另一半。
他告訴她:「我沒有名字,沒有職業,沒有年歲,沒有過去。從昨夜起,我找到你,我是你的另一半。」
Wise疑惑,不可置信。
「一個陌生人……」她低聲說。
「是你的另一半。」他替她接下去。
「怎可能……」她再說。
「另一半就出現在眼前。」他再次接下來。
「不可能的……」她重新坐起來。
「但是,卻出現了。」他完成了另一半的句子。
他也坐起來。兩人目光不曾離開過。
她跳下床,強迫自己理智,這樣對他說:「你是來討飯吃的!」
然後,她準備快步走出房間。
忽然,床上的他就打了一個噴嚏。
立刻,她又回頭,緊張兮兮地走回床邊,抱著他說:「你沒事吧?」
他瑟縮了一下,她就跑到衣櫃內拿出一件大碼的晨摟給他披上,當他的表情舒適了,她才安心。
接著,她就奇怪起來,怎麼自己的反應會如此。對他,比任何事也要著緊。
他只是一個神秘的陌生人啊。
他甚至睡到她的公主床上。她半點憤怒心痛、趕他下床的意思也沒有。
肯定了,無比無比的喜歡他。
像被催眠了一樣。
他說:「總覺得很冷。」
Wise望望外面的天色說:「春天的氣溫並不寒冷。但是如果你仍然覺得冷,我出外給你買毛衣。」
他點點頭,然後伸開臂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