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深雪
文立很快樂,雖然花光了他的積蓄。
可是,卻在四個月後,默劇女郎與他分手了,理由是:「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文立愕然,不禁問:「那你又與我一起?」
女郎苦著口臉,淒淒地回答:「是你迫我喜歡你的。」
文立聽輕,懊惱了:「我以為你也喜歡我。」
女郎忽然半帶哀傷半認真地說:「我們的世界相差太遠了,我們是兩個類型的人。」
就那樣,飲飽食醉後,她離開了他。
文立失戀了。像以往的記錄,他立刻找失戀代替品,但今天時運低,竟然找不到,沒有女孩子願意聽他訴說任何一句話。
他想起了豆沙,想起了她當初的好。她的真她的純她的全心全意,忽然一一上心入了腦。在受了那些近乎蠢材程度的苦後,文立才知道,真正值得的是哪一個。
他約會豆沙,尤幸她爽快如昔,願意與他見面。
還以為可以盡量向她傾訴,甚至是重拾舊歡。誰料,在對面之後,他發覺,一向甜膩的她居然冷得可以,聽他說話時心不在焉,目光飄至老遠,不知所云。
他禮貌地問她:「是不是悶?」
她笑了笑,回答:「對不起,文立,與你吃飯的時候,我一直想著我的男朋友,你知道,我是那種愚忠的人,就算與普通異性朋友吃飯,也很有罪咎感。」
文立一呆。噢,怎麼了,連豆沙也有了男朋友。然而他認為,哪管她有男朋友又或是丈夫,他也誓死要把她追回來,憑她以往對他的愛,不可能失敗。
而且,再次見面,他反而喜歡她更多,比以往一起時,多萬倍的喜歡。
他記著從前的日子,他不想再次失去她。
他持續地約會她,有時候她願意出來,有時候不,如果豆沙願意出來,文立便把約會做得有聲有色,小禮物,拍拖勝地,甚至問朋友借了部小房車。
這些小動作,文立從前才不屑做,現在做了,她卻沒有欣賞的意思。就是她這種似是非是,教他更不能放手,記著她從前的體貼溫柔,看著她現在的麻木冷漠,他只有更用心了,以為她只是氣他從前的態度。
這樣一拖兩個月,文立開始心急。在見過豆沙的新男友之後,他更是醋意滿心,那樣的呆頭呆腦,怎可能帶走他的豆沙。
又是火鍋的一晚。文立細心地為豆沙滾生菜餃子,又替她涮羊肉燙鯇魚片,差不多是把食物喂到她的口中。然而他的慇勤,卻教她更心情煩厭,她語調認真地說:「文立,我與你是沒可能的,你死心好了。」
文立皺著眉,把生蠔夾進她的碗內,輕聲說:「為著從前,我不相信不能回頭。」
豆沙望著他的眼睛,細細歎了口氣。「就是因為從前,我才回不了頭。那段日子,簡直是噩夢。」
驀地,文立也就知道,他永遠捉不回豆沙。
但是,他多麼想要她啊,想要得,什麼也可以犧牲。
文立於是衝動地說:「你曾經要求我把指頭伸進火鍋去,好,我現在立刻送你一隻火鍋指頭,而且還是左手無名指。」
說罷,他真的把左手插進滾熱火燙的火中……
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那手指作火鍋配料的段落。
豆沙始終沒有回頭,癡情的女子在狠下心腸的時候,與癡心時一樣地用力。
她的男朋友依然是後來那一個。
文立還是不時想起她,想起她的溫婉也想起她的決絕,他知道,兩種質素都是她。
文立也過得很好,他兩個月前結了婚,對象是甜品店的漂亮女侍應,頭髮長長,笑容很亮麗,文立很喜歡她。
那一晚在火鍋店內,他的確把左手插到鍋裡去,但是,手指在剛觸到沸騰的湯料時,便立刻縮回閃開,後來塗了點曼秀雷敦便沒事了。
會痛的嘛,有血有肉的嘛,就算再喜歡再想得到,也有個限度。
是了,這就是愛情了。
左手無中指,還是留來戴結婚戒指好。
第四章Glass
每個人都有鍾情的東西。
Mandy鍾情的是美麗的衣物、Simon鍾愛美食、家琪深愛他的男朋友、Terrance沉迷賽馬、林太太瘋狂喜歡賺錢。
而我們的男主角阿白,他鍾情他的水杯。
那是只不平凡的水杯呢,暗紅色杯身,上有啞金色花紋,長形的,七寸左右的高度,杯腳是細細的小圓柱,杯底是罕有的四方形塊。
去年阿白在意大利旅行,隨團參觀玻璃製造廠,看見吹玻璃的工人神乎其神地把一個又一個水杯吹製出來,歎為觀止。
更令阿白感覺奇怪的是,玻璃杯的製造過程美妙性感,只見工人吹出長長的杯胚,手指輕柔地掃兩掃,挺直精緻的玻璃杯便出現在眼前。
襯著爐火紅紅,阿白買了一隻紅色的玻璃杯,長途跋涉帶回香港。
阿白買玻璃杯的時候廿七歲,今年也廿八歲了。
廿七、八歲的男人,做汽車保險的工作,住在父母留下的舊屋,沒有什麼特別的嗜好,日子無無聊聊的,甚至第一次去歐洲旅行也是參加旅行團,一團師奶細路算死草,阿白也無所謂,各不相干的,麻木的,在風光如畫的景致中與掃興的人分享。
回到香港後,他沖曬了菲林,又把玻璃杯放在廳中的飾櫃內,喝水,心想,終於也叫做去過旅行了。
日子照樣地過,單身男人沉悶刻板地生活。
朋友不多,三、兩個,全都是中學時代的同學,都是沒有什麼性格的男人,去吃皮蛋瘦肉粥居然投訴瘦肉不是紅色厚肉肥美的那種,要等到夥計大大聲告訴他們「瘦肉是豬肉,紅色厚肉的是牛肉」,男人們才又恍然大悟地把粥幹掉,訝異著豬肉和牛肉的分別。
沒有情趣沒有知識,枉為人。
相比之下,阿白反而有些特點,起碼,他有一名類似女朋友的女伴。
那名女孩子是阿白其中一個保險客戶的女朋友。客戶有兩架的士,與阿白頗投契,把女朋友也介紹給阿白認識。
阿白知道客戶有妻子有女兒,而且不是太有錢,怎麼居然還可以有一名女朋友。
女孩子的條件不錯呢,面尖尖長髮,神態恬靜,在一所咖啡店賣咖啡,穿T恤時很好看。
單獨遇上女孩子那一天剛巧見完一個很麻煩的貨車司機,使得本來沒脾氣的阿白也煩躁不安,滿頭大汗,他跑進女孩工作的咖啡店。
要了杯凍咖啡。女孩子抬起眼來,看見是他,笑,問他為什麼打那樣醜的呔。
三十元一條在尖沙咀橫街買的。阿白說:「很醜嗎?我見很多人都有類似的呔,若果真是那麼醜,就不會有人用。」
女孩子把凍咖啡推在他跟前。「受歡迎的東西不代表好。」
阿白「啊」了一聲,好像明白好像不。
半小時後他離開,心裡想道,以後要多來女孩子的咖啡店。女孩的臉女孩的說話真有令人安心的本事。
在阿白第三次出現之時,女孩約他吃飯。他們在上海館子吃小菜,雞絲粉皮啦、糖醋魚片啦、素餃啦、砂鍋雲吞雞啦。就是不知怎地,愈吃愈緊張。
阿白意會得到,稍後將會有事發生。
果然,女孩要求上阿白的家,然後便發生了關係。
阿白以往有過兩次長遠的性關係,十九歲時的第一位女朋友和廿三歲時的第二個女朋友。但與女孩的這次最驚心動魄。
女孩有修長雪白的身體,少說話的她充滿濃濃的神秘感,每一次的裸露都彷彿和之前的一次不一樣,吸引的都是小處的變更,眼神、聲線、神色和她的說話。
多麼希望完全得到她。終於明白得不到一個人的心是如何地痛楚撕裂。
在第十三次的關係中,女孩開始覺得沉悶,她使用了道具。
美麗的她蹲在床上,打量已達至興奮狀態的阿白,在三十秒的注視過後,忽然女孩靈光一閃,跑出廳中,打開飾櫃,握著阿白那只紅色玻璃杯進房。
「你,和它做愛。」她微笑著說。
他匪夷所思,但還是照著辦了。沒辦法,這是她的命令。
就這樣,他把玻璃杯套在上面,抵受著冰冷的杯身,裝著很享受的樣子。
女孩笑了,抱著膝,看他的真人表演。
他半瞇起眼,見女孩那樣喜歡,便只好更落力了……
與那只玻璃杯,原本是被迫的開始。
像無數陰差陽錯的關係,開始的時候總是出於無奈。可以參考的經典例子是:A是愛B的,但B不愛A,B愛C,於是B把D介紹給A,A為了討好B,接受了D,然後不知是緣分使然抑或什麼,A與D開心快樂,步入教堂,白頭偕老。
女孩在三個月之後與阿白斷絕了關係,以很果斷的口吻了結。
阿白問她:「決定專心做他的女朋友?」
女孩搖了搖頭:「我找到另外一個。」
噢,另外一個原來不是阿白。
阿白什麼也不是,只是用來棄斥她的過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