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邵藍
但,若是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呢?家鄉有位疼愛的未婚妻,真是如此,她算什麼?又該如何自處?
「妳怎麼了?」他發現她的沉默。「天暗了,怎麼不點燈?我看不清妳。」
暗淡的月光從窗欞灑進,隱隱約約的幽影罩住她清麗的臉龐,形成他不熟悉的暗色。
無法看清的豈只她一個?他不也是?
夜兒的嗓音在靜謐中緩緩響起:「我在想……男子會為了什麼目的與女子成親?」
「說目的太沉重。」管少陽雖覺得這問題太突兀,卻也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對我而言,成為我妻的姑娘必定是我最鍾愛的女子,此生,真心無法分割,最愛的女子——我只要一個。」
曾經,他以為這女子是不存在的,而今,他想,他已尋著了比自由更吸引他的女子了。
最愛的女子——我只要一個……他低沉的嗓音說著令人沉醉的宣言,只可惜,那幸運的女子不是她。
呵……凌霄說的沒錯,信與不信,她早已作出了決定,
「我想我懂了。」她笑,忍不住渾身打起哆嗦。
管少陽感覺到了。
「妳的手好冰。」
他起身關起窗,握住她的手,想給冰冷的她一些些溫暖。
「冷嗎?」
「不冷。」她默默地抽出手,這雙大手即使溫暖,卻不屬於她。
何必待她這麼溫柔,讓她連質問都開不了口?
「妳怎麼了?」手中的柔荑掙脫了,清冷的氣息趁勢竄入,他正試圖從她淡然的臉瞧出端倪。「別低頭,看著我。」
她不自覺地握住腰際,緊緊抓住從小戴在身上的青紗繡袋,如過往的每個日子,藉著冰瑣璃的沁涼冷卻她的慌與亂。
好可悲,他的欺瞞使她慌亂;而自己卻已習慣用他的冰瑣璃來平靜心情。
怎會那麼傻?當他喊出第一句「綠羅裙兒」時,她就該聯想到,一切並沒有如他聲稱的那樣簡單。
「因為那就是我鍾愛的妳……最愛著的綠羅裙,那一身碧茵風情則是我終生掬捧收藏的美麗,妳可懂嗎……」
他的愛語言猶在耳啊!
陽哥哥……為何要欺騙我?
管非?呵,應該是管少陽吧?
「我不瞭解你,雖然你的人在我身邊,可身邊的謎團一日比一日多,我抓不住你的心……」夜兒偏過頭。
「我的心,不就在妳眼前嗎?」管少陽再次握住她的手,不容夜兒逃脫。「妳聽到了什麼?」
管少陽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刻意隱藏會有曝光的一日,只是,他不覺得單純的夜兒會懷疑他。
「不……」別用那麼專注的眼神使她沉溺,她偏頭低垂,手中握緊冰瑣璃連同被他握住,一方冰涼一方暖。「別再瞞我了。」
她不想像個妒婦迭聲質問,卻也不得不向自己屈服;如果他終究不屬於她,那麼提早放了也好。
反正,一無所有的人本來就沒有什麼可失去。
他的掌心怔顫了一下,直覺地懷疑道:「凌霄來過?他對你說了什麼?」
凌霄果然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他早該想到這個城府極深的少莊主一定有什麼陰謀正在進行,知道他已開始調查凌雲山莊裡暗藏的穢亂,特意找上夜兒來給他下馬威。
「他說什麼有何干?」她歎息,心微微地刺痛,明白自己一心所想的「謠言」在他的細微動作中得到了證實。雖然心裡早作了準備,但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此時的心如刀割……
「重要的是……你究竟還想瞞我多久?」黎夜兒心冷了。「管非?抑或我得叫你管少陽?」
「你還想瞞我多久……」
心碎的指控聲聲入耳,管少陽手鬆開,歎了一聲,知道此時再也無法隱瞞了。
「妳……知道一切了?」
「你終於肯說了嗎?」黎夜兒浮起了苦苦的笑意。「那是不是代表你我之間結束之時到了?」
怎樣捉弄人的天意!
天啊!她愛上的竟是雪表姊苦苦等候多年的未婚夫婿!
「結束?」這兩個字擊潰他向來隨性悠然的心,管少陽愕然。「妳要離開我?」
她也不願,但教她如何作選擇?
「正如凌霄所言,我太單純,表面不代表一個人的全部……明明你就是……為什麼欺騙我?」
他就是她不遠千里尋的「陽哥哥」啊!想起這一路上的點滴,她可笑地發現自己的堅持竟成了自不量力的笑柄……情何以堪?
「我不走行嗎?你有婚約,而我不願因我而使另一個苦苦等候的女子蒙受不幸,我是介入之人,合該我離開——」
「不許!」管少陽粗聲地打斷她。「我說過我愛的人是妳,為什麼妳要走?」席吹雪不是他要的,早在多年前他就非常肯定。
「我承認我刻意欺騙了妳,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管少陽試圖解釋他的擔憂。
夜兒不聽他的辯解,她哀傷地退了一步。
「你早知我是誰了,你是雪表姊的未婚夫婿啊……卻讓我像傻瓜似的投入感情……」
她深吸一口氣,該決定了,她沒勇氣去搶奪別人的幸福。
夜兒幽幽地看向他。
「你回江陵娶雪表姊吧,我和你在此該分別了,盼你珍惜幸福——」
「為什麼這樣說?」管少陽弄不清她的心思究竟有多千回百轉,竟一心往死結裡兜!
他怒氣沖沖地抓住她的手,力量之大,連握在她手裡的冰瑣璃也自青紗繡袋中甩了出去。
「難道妳不愛我?才願意將我讓給別的女人?說話!」
「我的東西掉了!」她恍若未聞地喃喃自語,慌亂地尋找。
失去了管少陽,冰瑣璃已成她唯一的紀念了……她不能失去它,她不想再留在這兒自討沒趣,既然已找到陽哥哥,回江陵,那才是她應走的路……
「說話!回答我!」管少陽無法忍受她的忽略,惱火地快步走向前,早她一步拾起繡袋。「它有這麼重要?是了,我記起來了,那日妳就是為了它幾乎喪了命!」
「會讓女人——般的小伙子如此瘋狂的,大抵不合。和『訂情信物』相差太遠……」那日他戲謔的笑語此時竟教他心痛莫名。
「還給我——」別將她唯一能留下的東西也奪走。
「它既然此妳的生命重要,那我更與它沒得比了?」他冷聲道:「我倒是要看看,什麼珍寶會讓妳連生命都不顧!」
他粗魯地扯開繡袋,將裡頭的東西甩在桌上,澄澈青綠的玉石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撞擊,碎裂成半。
這玉形是……管少陽愕然。
「冰瑣璃?!」
她尖銳地抽了口冷氣,抖顫的手捧起碎裂的玉瑣璃。
碎了、裂了,這分感情終究也走到了這一步絕路,該死心了,不屬於她的東西,自己不該強求……
夜兒蒼白的臉龐滿佈淚痕,管少陽心疼地蹲下身,輕柔地為她拭淚。
「我說過我不娶席吹雪,我要的是妳啊,傻人兒!」
「而讓我成為罪人?」她反問他:「我怎能?怎能?」
「妳聽我說——」該死!怎的成了這一團混亂?管少陽即使想解釋,也不知該如何解釋起了。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此刻,她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只想逃離這個地方、逃離他。
黎夜兒心念一起,便將手中跟隨她多年的冰瑣璃放在桌上,慢慢地退後……退後……直到門邊,才哽咽地說道:「破碎的冰瑣璃恢復不了,像是注定我們的情路難以同行,這輩子我注定是被遺棄的命運,我認了。」
宛如最後的告別,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將他的身影深刻腦海;過了今晚,他便是管少陽,而非只屬於她的管非了。
「請回江陵去吧!雪表姊正盼著你回去,我的陽哥哥。」
語畢,瘦弱的身形奔出了廳房,奔出了凌雲山莊,消失在寒涼的夜色裡。
管少陽終究沒有追上她。
細雨紛飛,在夜風中落在她身上,輕薄的白衣浸成一朵朵沾濕的水花。
衝出了凌雲山莊,逃出那個令她難堪的男人,心頭的酸澀才漸漸浮現在她臉龐;她胡亂地抹去眼眶的刺痛,分不清臉上的是她的淚或是狂亂的雨絲?
「天哪……」夜兒仰望幽暗的天際,沒有星辰的夜晚伴隨她闇暗的心,她找不著,她無法認清究竟哪一條路才是她的方向。回江陵嗎?
不,她如何能以背叛的心回去?那麼,普天之大,何處可容她身?
什麼地方才是她永遠的歸屬……
她跌坐在地,感覺體內的溫度正一點一滴地流失,絕望的感受正逐漸掏空她的知覺。
這樣也好,她不必回江陵,不必去面對雪表姊而無法原諒自己背叛的感情,她如何能若無其事地在雪表姊面前假裝自己從未愛過管少陽她的未婚夫婿?
眼前模糊了,夜兒失去了繼續走下去的勇氣,沉浸在自己悲傷的情緒中,她沒有發現一道黑影閃過,危機正慢慢地接近她……
「黎夜兒,我終於找到『你』了。」低冷如鬼魅的聲音自夜兒的身旁響起,她驚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