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商桑
「小王爺……被臨仙樓的姑娘收留?」陸大夫不解的問。
厲尚修笑著說:「陸大夫有所不知,臨仙樓是近十年來,洛陽城最紅的妓院,那兒的姑娘各個才貌具全,據說,今年的花魁就是臨仙樓裡的姑娘。」
陸大夫的眼神有些飄忽,「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呀!想當年我年少之時,洛陽城中最著名妓院是名花樓,那時的花魁才真是宛若天仙下凡,不僅貌美,個性又溫婉,詩書琴棋等樣樣精通。」
常春睜大了眼睛,「這……陸大夫也上過妓院啊?」
也難怪常春要驚異莫名了,打從他認識陸大夫這些年來,他一直是不近女色,十分潔身自愛,而且是清廉實在的書生大夫,現在都已到不惑之年了,他還是孤家寡人,尚未娶親。
陸大夫儒雅的笑著,「當然呀!不過,我不是去尋花問柳的,而是去替姑娘們治病。那時,我只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大夫,而那兒的姑娘又十分信任我的醫術。所以,沒上京之前,我一直在洛陽城裡四處行醫。」
「原來如此,可我怎麼沒聽過什麼名花樓呢?」厲尚修問著。
陸大夫歎了一口氣,「現在已經找不著了,十九年過去,人事全非了。」
「陸大夫在名花樓裡,有中意的姑娘嗎?」常春忽然好奇的問。
陸大夫心中一震,這才道:「有啊!她正是名花樓的那位花魁,她是如此的超俗,我找了她許多年,都不見她的蹤影,她彷彿就這樣消失在這世上了。或許她真是天女下凡,被上天召回去了吧!」
「聽陸大夫這麼說,那位姑娘還真令人心神嚮往啊!」厲尚修憧憬的說著。
「消失了,她就這樣從我身邊消失了。當初我若早知道上京求職會失去她,我就不會上京去了。」陸大夫無限感慨的說。
「所以,陸大夫為她而終身下娶嗎?」常春問。
「這樣深刻的感情,一生一次就足夠了,除了她之外,我再也沒有多餘的愛町以分給其他姑娘了。」陸大夫感歎的說。
厲尚修滿瞼的感動,「真找不到她嗎?」
陸大夫搖搖頭,「找不到了,我上京求職一年後回來,名花樓就消失了,裡頭的姑娘也大多不知去向,我在洛陽城前前後後找了八、九年,仍找不到關於那位姑娘的任何消息,她像是個記憶,只存在我的腦海之中而已。」
陸大夫的遺憾,就只能深深的放在心中,那位傾城傾國的姑娘,已不復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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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仙樓裡又傳來寶娘的高聲怒罵,她大叫道:「死阿平,你是豬啊!講人話聽不懂呀?」
厲尚品被寶娘的高聲斥罵給嚇得跳了起來,「幹什麼這麼吵?天才剛亮耶!」
寶娘拿起掃把,毫不客氣的追著他打,「你這個臭乞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告訴你多少次,路兒是個清白的姑娘,你這臭男人還老是睡在她屋內,要是傳出去,你教她拿什麼臉見人啊?」
厲尚品邊跑邊躲寶娘的掃把功,「死老百姓,還不住手!你知道你現在在打誰嗎?再打,本王就叫人砍了你。」
寶娘一聽,更加氣憤了,「想砍我?看我先打死你!」
「路兒、路兒,你快來啊!寶娘發瘋啦!」厲尚品的身上已被打出一條一條的紅痕了。
路兒自門板後探出腦袋,「寶姨,你就饒了他吧!」
寶娘瞪她一眼,「你這死丫頭也該打,還沒出閣就跟這乞丐廝混,我打死你。」
寶娘一把揮向路兒,路兒害怕的抱住頭,此時,厲尚品擋在路兒的面前,替她挨打,「好了,別打了,是本王不想跟那些臭男人睡,你別怪到路兒身上。」
寶娘忽然住了手,望著厲尚品呵護路兒的模樣,她的心底突然湧出一股消失已久的酸酸甜甜的情緒。在她少女時代,也曾有個男人如此護衛著她呵!
寶娘紅了眼眶,「死阿平!如果你不是個沒用的乞丐,我就可以放心的把路兒交給你了。」
「什麼乞丐啊!本王可是厲王府的小王爺,身份尊貴得很。」厲尚品抬頭挺胸的說。
寶娘一聽,又生氣的多打了他幾下,「是乞丐還不打緊,你要真是那個惡人王,我早就叫路兒出家當尼姑了。」
「你說什麼?本王哪點不好了?」厲尚品真是氣壞了。
「你這個臭乞丐,別再癡人說夢了,還不快給我砍柴去。去啊!還杵在那兒做什麼,當門神啊你?」寶娘一把把厲尚品推出門,但他還是穩如泰山,動也不動。
「我自己會走啦!」厲尚品氣呼呼的走出門。
寶娘沒好氣的望著路兒,路兒怯怯的站起身說:「我馬上去打掃……」
「等等!」寶娘叫住正要奪門而出的路兒。
路兒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寶娘,難得發現她竟也有如此溫和的眼神。
「你真的這麼喜歡那個乞丐?」寶娘問。
路兒怔了怔,才點點頭說:「阿平最近很認真啊!而且,他也會去幫大家的忙,他變得會為別人著想了,臨仙樓裡有許多人都很稱讚他,他現在不再懶惰,還勤奮得很……這幾天,他也沒再鬧事了……」
「我知道,這些都不用你說。可是,這臭小子沒錢又沒身份的,你跟了他會吃苦的。」寶娘現在的模樣就像路兒的親娘似的。
「有錢,有身份又怎樣呢?像那位小王爺和柳公子就光會欺負人。我看,阿平比他們好太多了。」
寶娘歎了一口氣,「你說得有理,只是……」
「只是什麼?」見寶娘然住口,路兒不禁疑惑的問道。
「沒什麼,你快去幹活吧!」才一會兒,寶娘又露出了她那如晚娘似的面孔,快步的走了出去。
路兒滿心疑惑,抬眼一望,這才看見桌上有件新縫好的衣裳,她連忙拿起來比了比,大小剛好呢!天才剛亮不久,寶娘大概是偷偷替她送新衣裳來的,這或許是她連夜縫好的吧?
想著想著,路兒不禁紅了眼眶,雖然寶娘平時對她很凶,但在私底下,她總是會默默的關心她,感覺就像她的親娘似的。路兒抱著衣服,感動得掉下了淚。
厲尚品萬萬沒想到,他竟會和這些平民百姓相處得這麼好。
今天,路兒又帶他來到這條貧民街。其實,他已經跟著路兒來過這條貧民街不下數次,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這裡的窮小孩竟都非常喜歡他,甚至還很尊敬他呢!
厲尚品想了想,或許是他的力氣大,常常幫這些窮人搬一些乾枯的樹,供他們當柴火,因此,才讓這些窮小孩那麼崇拜他吧!自從認識路兒以後,他竟做了許多以前他連想都沒想過的事,而且,做了竟也不覺得厭煩。
一個看來乾瘦的小男孩,此時正望著厲尚品說:「阿平哥哥,我長大也要和你一樣強壯,才能去幫助別人。」
厲尚品望著他瘦小的身子,挑了挑眉說:「什麼?憑你也想和我一樣?!」
路兒一聽,撞了他一下,「給小孩子一點希望嘛!」
厲尚品揚起了眉,「不可能達成的事,給他希望有什麼用?本王可是普天下獨一無二的優秀人種喲!小鬼,我看你長大去幫助別人就行了,要跟本王一樣,那是不可能的啦!」
小孩笑了,「阿平哥哥,你好厲害喲!講起話來真像山大王,好英勇、好威武喔!」
「英勇、威武,本王是聽得懂啦!但你說那個山大王是在做什麼的?山裡的王嗎?」厲尚品有些得意的問。
「是啊!山大王就是稱霸山裡的土匪頭子,大家都很尊敬山大王呢!」小孩開心的說。
厲尚品一聽臉都氣綠了,凶狠的說:「臭小子,你找死啊!竟敢拿本王和土匪相比,本王就是被那些土匪害到淪落成今天這種下場,等本王回到王府後,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那些土匪。」
小孩嚇得急忙逃開,路兒見狀不禁直搖頭,「阿平,你別嚇小孩,他們其實沒有惡意。」
「本王也沒有惡意啊!」厲尚品臭著瞼,雙手抱胸的辯道。
「是嗎?我倒看不出來你有善意。」路兒只好拉著他,跟貧民街的人們道別。
一路上,厲尚品滿腦子想的全是關於惡人這件事。這些日子來,他聽見許多百姓罵他的許多惡行,而那些百姓所謂的惡行,卻是以前的他覺得理所當然的事。
看哪間店家不合意,他就找侍衛去拆了人家的店;看哪些人不順眼,他就痛揍人家一頓:他一向我行我素慣了,絲毫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現在聽見百姓們數落他的罪狀,他竟開始覺得自己從前好像真的做錯了,甚至非常討厭別人以惡人這兩個字來稱呼他。
路兒望著手上採買的單子,對提著大包小包的厲尚品說:「好啦!寶姨交代的東西都買齊了。」
厲尚品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那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