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桑翎
從不知道相思會如此讓人魂牽夢縈,無時無刻都在心頭牽引纏繞,讓他食而無味、睡不成眠。
只是他仍在怕音音不原諒他,怕面對每次接觸到她時,她那讓他心裡淌血的拒絕反應,所以他仍滯留在日本不回去。
「少爺,好了。」
炫日的聲音將鍾宇羿由沉思中拉回,他不甚在意的回頭瞄了一眼,目光忽然僵住,急切衝到電腦前,迅速的讀著螢幕上的資料。
「子翔住幾號房?」視線仍停在螢幕上,鍾宇羿問道,語氣是等不了的急迫。
「表少爺在一一零八,可是他說……」炫日的話還沒說完,鍾宇羿已經像一陣風般的衝了出去。
「少夫人,吃藥了。」耀月將補身子的湯藥端進來,擱在桌上。
樊音面無表情的凝望著窗外,聽見耀月的聲音,她全無反應,視線仍是停在窗外。
耀月在心中歎著氣,這些天來,少夫人都是這樣子,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任何人和她說話,她總是不聞的不回答一句話,甚至連咪咪都不抱了。
她一直待在床上,餵她什麼就吃什麼,但意識彷彿離她而去。眼前的她只剩下一具軀殼,不言不語、不說不笑的像一個洋娃娃。
將碗端過來,耀月細心的喂樊音喝著,對她說著話,「少爺這兩天就要回來了吧,少夫人要趕快好起來,無論如何,身體健康還是最重要的。少爺每天都會打電話回來詢問少夫人的情形,少爺很惦記著少夫人呢。」
耀月一向寡言,但看到樊音這樣子,她真是於心不忍,忍不住的勸告。
喝完了湯藥,耀月正要服侍樊音躺下來,樊音忽然開口了。
「外面天氣好好。」她看著窗外溫和的陽光,低低的開口。
耀月只怔了一秒,隨即附和著說:「天氣是很好。」
「耀月,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嗎?」樊音回頭,幾天以來頭一次正視旁人,同樣頭一次開口。
「當然好了。」耀月扶樊音下蟹黃,幫助她換下睡衣,陪她慢慢地走到庭院。讓樊音在涼亭中的石椅上坐下後,耀月仔細而小心的觀察著她的臉色。
兩個人在涼亭中安靜的沉默著,一直都沒說話。樊音盯著遠處某朵不知名的花在風中搖曳,好半晌她淡淡的開口說:「耀月,我有點冷,你可以幫我拿外套嗎?順便幫我抱咪咪過來,好嗎?」
「咪咪?可能需要到秋院雁雁小姐那兒去找,我去一下,馬上回來。」耀月舉步離開,心裡想,少夫人會想抱咪咪了,可能心情好一點了吧!想著想著她的腳步輕快了起來。
樊音注視著耀月,直到看不見耀月的背影,她才緩緩地站起來,虛弱蹣跚的腳步向前移去……
鍾宇羿坐立不安的等待著飛機降落在停機坪上,心裡卻是一千個一萬個後悔。
天啊!「怨愛草」,音音居然被下了那麼歹毒的藥,只有他這傻瓜,不但沒發現,還自以為是的傷害她,若不是子翔點醒他,他現在還躲在日本自怨自艾。
他現在可以理解他碰觸音音時,音音那激烈的反應是怎麼回事了,那表示她心中一直只有他一個人存在,他是音音唯一愛著的人。
聽說那疼痛來的時候是椎心刺骨的,音音那纖弱的身子,怎麼能承受如此要人命的痛楚?鍾宇羿握緊拳,黝黑的眼眸因深深的自責和不捨而染上異常深沉的顏色。
飛機停妥,他迅速奔下飛機,極快的衝向他的住所,炫日跟在他身後。在冬院的主屋前,他們碰上正拎著外套,同時抱著咪咪的耀月。
「少爺,您提早回來了?」耀月詫異的問,她以為少爺要過兩天才會回來呢!
「音音呢?」鍾宇羿推開房門,裡面空無一人。
「少夫人在院子裡,她今天心情好一點了,主動要到院子走走,我替她回來拿外套的。」耀月笑著說。
「少夫人……她不在院子啊!」炫日皺著眉,他們回來時有經過院子,少夫人的確不在那裡。
「不在?」耀月呆了一下,笑容斂起說:「剛才還在涼亭啊!我才離開一下子,少夫人可能到附近走走了吧!」
「去找她。」鍾宇羿簡單的命令著,自己也順著庭院找了過去,但都沒發現樊音的身影。
等他們找到樊音時,她正站在後島的懸崖上,嬌小纖弱的身子在風中搖擺不定,彷彿隨時要摔下去的讓人為她捏一把冷汗。
懸崖下是海,海浪猙獰的拍打著崖壁,可以看到尖銳的巖礁在白浪中若隱若現。這裡是小島地形最險惡的地方,若由這兒跳下去,波浪無情的衝擊,再加上巖礁的鋒利,肯定是凶多吉少。
「音音!」鍾宇羿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地喊著。
樊音緩緩回頭,轉身的動作使她更挨近崖邊,幾乎已經是懸空而立,她盯著他們,唇角泛起一抹笑。
「你回來了?」樊音的語氣好輕好輕,見鍾宇羿試圖上前,她搖搖頭,向後退了一小步,險險就要摔下去,「別過來。」
「音音,你別做傻事,快過來。」他怕她真的跳下去,連忙站定,急切的說:「聽話,來我這兒。」
見樊音搖頭,鍾宇羿哀求的說:「別這樣,音音,我已經知道你中的毒了,是我不好,不該懷疑你的,你來我這兒,我會為你治療的。快過來,音音,我求求你,那兒很危險的。」
「我不要。」樊音瞪著他,忽然按住自己的胸口,咬住下唇,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死命搖頭,哭叫著,「我不要,你走開、走開、走開……」
「音音,我知道你疼,乖乖的聽我的話,到我這兒來,我會幫你的。」看見她痛苦的模樣,鍾宇羿心如刀割,無法克制的再踏前一步。
樊音滿臉的淚痕,小臉雪白,下銷魂已被她噬出血來了,她劇烈的顫抖著,喃喃地重複著,「我……聽你的話?對,我聽話……」她瞅著他,眼眸中亮起令他不解的異常光芒,「我聽話……」
「對,聽話,來我這兒。」他語氣輕柔地哄著她,悄悄又前進一步,心想,只要再跨兩步,他就能捉住她了。
「我聽你的,去找媽媽和寶寶……」樊音應輕得像囈語般的口吻說著,漾起全然虛無的笑容,她毫不遲疑的縱身跳下懸崖。
「不——」鍾宇羿淒厲的喊著,一個箭步,他同樣躍下懸崖。
炫日早有防備,伸手去拉鍾宇羿時,仍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身體急速下墜,跟著樊音落入洪濤巨浪中。
炫日一咬牙,深吸口氣想跟著躍下,一旁黑狼的身影卻比他更快的跳下。
耀月捉住炫日,她的臉色難看到極點,但眼睛裡閃著清醒的光芒,她怒喝著,「別跳,救兩個總比救三個好吧!快去找人來幫忙。」
炫日迅速離去,耀月站在崖邊,沉甸甸的自責壓在她的心頭。
她若是小心一點、謹慎一點,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了,如果少爺和少夫人有何不測,她只能以死謝罪了。
好冷、好痛……媽媽……救我……
樊音昏沉沉的微微呻吟著,她全身上下都好沉好重、椎心刺骨的疼痛侵襲著她,她好冷,這裡好暗、好暗、好孤單……
她不要一個人呀!樊音無意識的流淚,喉嚨嘶啞著卻無法哭出聲。
一隻暖烘烘的小手貼上她的臉頰,為樊音拭著淚水,樊音勉強扇動著睫毛,試圖看清楚眼前的人,卻只是模糊一片。
小手的主人離開她的臉,樊音在心裡吶喊著,別走,別放我一個人,別離開……
梁曉羽咚咚地出船艙跑上甲板,拉住正用望遠鏡在眺望遠方飛鳥的祁虹的衣角,輕輕扯動著。
「什麼事?」祁虹放下望遠鏡,蹲下身來平視著梁曉羽,用和緩但堅定的語氣說:「曉羽,用說的。」
梁曉羽囁嚅了老半天,才低垂頭兒,支吾道:「姐姐……醒了。」
「好乖,我馬上下去。」祁虹獎賞的摸摸她的頭。
受到了讚美,梁曉羽不好意思的微笑了笑,轉身又跑下船艙。
祁虹看著小小的身影消失,臉上出現欣慰的笑,曉羽在自閉症在她多年的不斷開導下,總算有進步了。
雖然說話時仍是不敢正視人,但起碼她現在願意開口,也比較常笑了,不再像以前和小刺蝟般了。
祁虹將望遠鏡交到一旁的嚴力手上,吩咐著,「我去看看她。」說完她轉身下船艙。
她辭去警界工作,避到地中海來度假,沒想到卻在海上救起了一個女孩。
在這裡居然會有溺水的東方女孩,未免讓人心生疑惑,祁虹一邊想一邊走進船艙。
樊音已經清醒了,眼中充滿驚惶的注視面前陌生的人。
「你醒了,聽得懂國語嗎?」看出她的害怕,祁虹放軟語氣,和顏悅色的問著。
「我……」樊音想開口,卻只能發出粗嘎的單音,她的喉嚨彷彿有把火在燒。一再嘗試卻失敗後,挫折感使她忍不住哭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