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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羅妤

    盼譽雖不懂,但見母親語重心長,便不再多問。

    「娘,那您要睡這嗎?」

    「你啊,問那麼多次,怕娘礙著你,趕娘走啊?」昀璣裝著氣嘟嘟,逗得盼譽咯咯笑。

    「才不是,娘。是阿照告訴我,夫妻本來就要同房。原本阿照也是跟他爹娘擠一張床,後來他爹告訴他,只要他自個兒睡一間房,他娘就生個弟弟、妹妹陪他;結果他現在有了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陪他玩了,好熱鬧呢!娘,您會不會也生弟弟妹妹陪我玩?我一定會當個好哥哥的。」盼譽語帶渴望地看著昀璣。

    昀璣聽得一愣一愣,但也感受到盼譽的寂寞。當初若沒有鐲雲的陪伴,也許她早不在人世了吧!摸摸兒子的頭。

    「順你的意,娘現在回房,嗯?」

    安置好盼譽後,昀璣懷著忐忑的心情緩慢走進「竹軒」。剛才竹林間見到的光點是來自樓上的小書房,應該是他在看書吧,那她就先上床睡了吧。

    以著輕微的慌張,昀璣脫下衣、松好髻躺上了床,但卻神智清醒地瞪著大眼張著耳朵,聽著不知何時會響的下樓聲。終於在昀璣感到等了大半夜時,鷹翊輕微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睡房,昀璣趕緊翻身向裡側,假裝已入睡。

    大氣也不敢多喘,昀璣僵著身子聽身後傳來沙沙的脫衣聲,然後眼前一暗,鷹翊便上了床,不到一刻鐘,鼻息均勻聲響起。

    他睡著了?

    那便是昨晚的事只能發生一次嘍?那鐲雲說不完全的落紅又是什麼意思?小孩子也是經由這種事來的?

    昀璣帶著略微的失望及疑惑想著,一個個問題浮現卻都無解,渾渾噩噩間隱約聽到三更的梆子聲,人才沉入夢鄉,而身後守著的一雙眼也才跟著閉上。

    夢甜情長,人暖愛濃,兩具軀體尋求著對方,在意識縹緲間自動靠攏,懷抱最美的幻夢。

    ΩΩΩΩΩ

    鷹翊抬手揉按眼眶四周。這兩日來他都沒有睡好,連看個帳本都不清楚。酸澀的一雙眼睛,想必也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吧?鷹翊想著的同時,也關心起她的身體,起身離開書案走動,活絡一下筋骨。

    新婚夜隔日起身,乍見床上暗紅斑漬,驚異之心早已逝去。現下,只是迴盪全身禁不住想碰觸月事中昀璣的搔癢之意;忍耐之間,難以找著周公為伴,然而最吃不消的是,早晨無法進一步的軟玉溫香。

    這樣的折磨在心中矛盾掙扎,一是想快快止住,一是捨不得放棄就近的海棠春睡圖。他真喜歡一早醒來,昀璣便在懷中的感覺,嬌軟的身子貼在自己堅實軀體上,是那麼完美的契合,自然得就好像他們是天生一對,就連懷抱梅逸……

    梅逸!他的妻。鷹翊感到心抽了一下,他完全忘了梅逸!他不是愛她嗎?為何……為何現在竟記不起她的一顰一笑?手不自覺地緊捉住窗沿,鷹逸努力地想在腦中拼湊起梅逸的容顏,但迴盪在腦中的只有梅逸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翊,對不起……我愛你。」

    一句話翻攪了鷹翊的內心。梅逸!梅逸!我愛妳啊!但此刻我卻對昀璣產生了憐惜,是我對不起妳,我不該忘了妳因愛我而犧牲生命的產子。我的感情只該對妳忠誠,我的情愛只該對妳開放,而她,昀璣,只是為了應付皇上和生下鷹家子嗣,是吧?

    流露出痛苦表情的鷹翊,望著「芳苑」,似乎想加強自己的決心,想讓自己留住對梅逸的愛。

    「鷹兄弟。」何基之在書房外叫道。這幾日待在鷹府聽了不少流言,原本抱持著不看好這婚事的態度已改。他暗地觀察過鷹夫人,發現流言果真不能相信;新的鷹夫人雖缺少婦容,但其餘卻是令人讚譽有加,虧得鷹翊能效古人之行。

    「何大人請坐。」吩咐下人備茶的空檔,鷹翊將心中愁緒隱住。「不知大人找鷹某有事嗎?這幾日因兄弟的婚事而怠慢了大人,還望您海涵。」

    「鷹兄弟快別這樣說。實不相瞞,何某是皇上派來暗察鷹兄弟對婚事的態度;這次前來,能幸運碰上你這頓喜筵,何某也好有底回去交差。」河基之臉上露出誠懇笑意。

    「鷹某多謝何大人相告,還請大人回去替鷹某向皇上道謝。多謝皇上厚愛,也承蒙了皇上的諸多幫助。」鷹翊拱手還禮。

    兩人相視一笑,對於皇上的性子皆瞭然。

    「何某既已達此目的,也該告辭了。此次便是來向鷹兄弟辭行,多謝招待。」喝了一口茶,何基之道出來此的目的。

    「鷹某尚未好好盡地主之誼,何大人便要走了?可再多住幾日,讓鷹某多帶你看看河南風光。」鷹翊挽留著。在朝中雖不曾與何基之有過交情,但也聽聞此人作風嚴正、清廉為民,這次相處,更覺他光明磊落,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何基之對鷹翊也有同樣的感覺。雖他已卸官職,但這個朋友卻不能失了;當然還有石敏,他雖未直接表明身份,但八九不離十,他應該就是戰場上鷹翊得意的軍師。

    「鷹兄弟不必多禮,皇上給的限期快到,何某也該趕路回京覆命,我相信咱們還有緣分再相見的。」

    「既然如此,鷹某就不再強求,不知何大人何日啟程?」

    「明日一早便上路。」

    「這樣今晚鷹某為何大人餞行,明日再派府中人員隨行護送。」

    「何某來時只帶一位隨從,回去自然也一樣,多謝鷹兄弟。至於餞行,再好也不過,何某能有機會和新交的朋友多喝幾杯,實屬樂事一件啊!」

    ΩΩΩΩΩ

    碧空如洗,微風飄送,空氣中漫著桂花甜味。

    坐在「漣池」亭中的昀璣望著水面發呆,一條條色彩斑斕游魚,一會兒集聚一會兒分散,可是無憂嬉戲?

    一旁桌邊放著已繡好一半花紋的巾帕,那是她再三跟張媽拿來做的。原想手上有事忙著,腦子便不會有太多的胡亂思緒,只不過亂烘烘的腦子,硬是將她帶入低悶的心情。

    昀璣叫來陪在身邊的錦兒,吩咐她帶著東西回「竹軒」,自己則要逛逛鷹府。

    沒有目標地晃著,昀璣前次來的短暫一眼,已知曉鷹府不論窗欞或梁棟用的不僅是上好木材,連其上的雕功也是出自名師之手,花鳥蟲獸樣樣精細生動,令人歎為觀止。

    一路下來,昀璣的煩憂已舒解大半,尤其在轉進一座院落時,更令她小臉出現癡迷的光芒。

    聽鷹翊介紹鷹府時,並沒有提到有這麼一座精雅宜人的院落,不知是何人住在此處?

    昀璣沿著石板路走進,沿路的梅花、桃花、李花錯落栽植;若是到了花季,必是落英繽紛的美麗景象。過了一個凹折處,眼前豁然開朗,淙淙流水聲伴著撲鼻的菊花清香,眼中映入的黃、紅、橘、紫、白……撩亂了心湖,一陣陣的興奮直往上冒。

    昀璣一如小孩子看到寶物一般,這邊摸摸那邊嗅嗅,留戀花叢之間的翩翩彩蝶,輕揚的身影、忘形的笑聲在碰觸到一具軀體時,嘎然而止。

    「啊,失禮了!」好不容易維持平衡的昀璣,伸手要扶起跌倒在地的老者。

    「哼!放手,我這身老骨頭還行,不用妳這來歷不明的女子多事!」甩掉昀璣的手,鷹忠撐起身子站直,伸手拍拍適才沾上的泥塵。

    不明白對面老者所散發出的敵意,昀璣退了一步,剛進來的好心情,此時也已消失。

    「你是忠管家,這兒是你在整理?」

    一般的寒暄語句聽在忠伯耳裡,卻成了昀璣恃寵而驕的問話。

    「哼!哼!妳以為裝個派頭,就能當得了鷹夫人嗎?在我鷹忠眼裡,除了梅逸夫人,誰都不夠格,去去!別髒了這兒。」

    唉唉!少爺不聽我這老僕的勸,還是娶了她。瞧瞧那粗魯勁,擺明了便是沒家教;還有還有,那雙天足,現在的富家小姐,哪個不是金蓮踏塵;那臉、那裝扮、那……無一不糟透了!唉!我鷹忠未盡到責任,讓少爺娶到門當戶對的夫人,真是沒臉到地下見老爺夫人啊。

    昀璣不知道自己的臉色如何,只覺得血液快速衝向心頭位置,速度快得令她感到疼痛。而眼前鷹忠鄙夷的打量,竟成了無數嘲笑的臉……連嚥了數次口水,昀璣才從苦澀的喉嚨發出聲音──

    「她……在這裡?」

    以為昀璣的蒼白臉色是因自己的話而起,鷹忠臉上和著快意與得色。

    「哼,什麼她!是梅逸夫人!這裡看得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梅逸夫人的!」

    就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市井小民,講個兩句便露出乞憐神色,少爺真是娶錯了人,這樣的夫人如何能出去見人?現在市井間一定都在笑話著鷹家,鷹家的面子都被她給丟光了!

    是她的!哈哈,我真是闖進了不該的地方啊!昀璣內心苦笑著。

    「我想見她,梅逸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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