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路沂蓁
一瞧見聶輕的小臉出現在柱後,馬房管事韋大忍不住抱頭呻吟,這一刻,他真想拔腿就逃。
但若真是逃了,讓堡主知道他怠忽職守後免不了又是一重罰,無奈之餘,韋大只能硬著頭皮,喝令不爭氣的雙腳別抖,然後硬是裝出黑臉,對上聶輕。
「韋大,我老往馬房跑,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糟了,韋大的心在哀號,他不該被夫人的笑容所迷,害得他拚命板起的黑臉破了功不說,還不知死活地回了她一個笑。
「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聶輕嘻笑。
「你放心,我可就慘了。」韋大咕噥。
唉,無央堡裡的馬每一匹都是上選,是經過東方任配以天山名種並育種改良後而得的良駒,連善於騎射的西夏和契丹的馬都比不上,既然堡主肯將照顧馬匹的重任交給他,他絕不能貪生怕死地丟下心愛的馬兒不管獨自逃難,讓馬兒們平白無故地遭受夫人?毒!
想當初夫人也不知是被鬼迷了竅,還是怎地?竟然逛到馬廄來,看到堡主的坐騎奔日後就此賴定,甚至每天必來報到。
讓他的惡夢永無結束之日,唉。
聶輕才不理眉頭打千千結的韋大,打過招呼後,她直接走向最大的黑色馬廄,那裡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馬廄裡,奔日的鼻子正猛噴著氣,一隻蹄子正不耐地刨著土,只要懂馬的人都知道奔日此時的心情極差,最好離遠點,免得挨它蹄子踢。
沒想到聶輕不知是瞎了眼,還是天生不怕死?只見她仍是直直朝奔日走去。
「奔日,我來看你嘍,想不想我?」吳儂軟語的聶輕亮出手上鮮綠的嫩草,誘哄著:「瞧,我替你帶點心來了,這可是我自己摘的,保證和馬房的草料不同,絕對好吃,來,過來,試試看嘛。」
奔日仍是不動。
引舉引來好奇的韋大想過來瞧瞧她手中的草是否有毒,若是不幸毒死了奔日,他可是萬死不足以謝罪。
「夫人,不能這樣喂奔日!」韋大出聲警告。
「真的嗎?」
「前兩天,就有那新來的小子喂草秣時,不小心教奔日一口給咬斷了一條手筋,當場鮮血直流,幸好楊大夫搶救得當,那隻手掌才沒給廢了。」
韋大正想上前教聶輕正確的喂法,沒想到奔日一口咬去她手上的嫩草,意猶未盡地吃完後還伸舌舔了她一下,逗得她輕笑不已。
聶輕毫髮無傷。
看得韋大當場傻眼。
「就知道你在對我耍性子,是抗議我今天來晚了嗎?」聶輕邊撫著奔日頸上的短毛,邊在它耳邊低語。
「夫人學過馴馬?」韋大好奇。
「沒有啊。」
「這什麼奔日總對夫人服服帖帖的?」
「這就大驚小怪的嗎?」聶輕失笑。韋大神情一如東方徹初見她逗飆風時的不可置信。
「奔日的性情極為古怪,只有堡主馴服得了它,連我這個伺候它、為它換草秣、清馬糞的馬房管事,要替它上鞍都得費上半天勁,若是動作不夠俐落惹得它心煩,還可能挨他的蹄子小踢哩。」
偏生它就是對聶輕沒轍。
太、太、太——太神奇了,這就叫「一物克一物」吧?
「夫人,馬廄裡和奔日不相上下的良駒極多,對了,有一匹名喚「蹄雪」的馬,通體雪白且個性極為溫馴,你見了一定會喜歡的。」韋大拚命地想轉移她對奔日的執著。
「不要,我只喜歡奔日。」像怕人來搶似的,聶輕的手還緊緊地勾著馬頸,宣示著她的佔有。
「是嗎?」韋大失望地歎了口氣,果然還是不行。
「我只想騎它。」為了一圓坐上奔日的願望,聶輕認為花上再多哄騙都是值得的。
「這——這要請示過堡主才行。」韋大可不敢擅自作主。「就不知夫人馬術如何?」
聶輕不好意思地承認:「我不會騎馬。」
「嘎?不會騎馬?」韋大嚇得差點沒心臟病發昏厥過去。
想到這,老實的韋大不禁在心裡埋怨起東方任來了,怨他怎麼不將夫人管好一點?竟由得她到處亂跑?還失心瘋地想騎奔日,豈不是要白白斷送一條小命?
看著將一頭發髻抓成亂草,嘴裡喃喃有辭的韋大,聶輕明白她的逗留已達這老實人所能承受的極限,要再糾纏下去他恐怕就要當場發瘋了。
她歎了口氣,對奔日道:「明天我再帶嫩草來看你,要乖乖等我喔。」
「嫩草當然好,不過奔日喜歡的確是糖塊和嫩蘿蔔。」不知何時出現的冷沒君道。
「這樣啊?」
「不信你問韋大。」冷沒君一手指向攤軟在旁的老實人。
韋大只是點個頭應付一下,又繼續他的自言自語。
聶輕可開心了,對奔日道:「那咱們就這麼約好嘍,下次我帶你最愛的糖塊來,你得答應讓我騎喲。」看來,她是將馬當成人了。
奔日朝天嘶鳴一聲。
韋大在一旁死命地搖頭,就不知他搖給誰看,是想勸聶輕別打歪主意,還是要奔日別上當?
「可是——夫人,你不會騎馬啊。」韋大哀號,想力挽狂瀾的。
「不如這樣吧,每日午後三刻,你到校場等我,我教你騎馬。」冷沒君建議。「平坦且寬敞的校場非常適合初學者,夏日午後太陽正毒,大家全到屋裡納涼去了,不會有人知道的。」
「好哇。」聶輕開心地直拍手。
韋大聽了直翻白眼,冷爺不怕他將消息走漏出去嗎?
像回應韋大心中的疑問,聶輕在此時轉過頭來面對他,笑盈盈地詢問:「冷公子要教我騎馬的事,你不會告訴任何人吧?」
「當然不會,我韋大的嘴可是很牢靠的,夫人請放心。」
意氣風發地拍完胸脯後的韋大才發現糟大糕了,這一來他豈不成了共犯了?知情不報可是重罪啊。
「韋大,明天將蹄雪上鞍的事就麻煩你了。」聶輕又說。
「我會的。」完後,韋大氣得在自己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你在幹嘛?」聶輕不懂,韋大為什麼老愛虐待自己?
「我也不知道。」韋大哀歎。「每次夫人笑瞇瞇地看著我時,我便像丟了魂兒似的,你說什麼就只會說好,等回過神後木已成舟,無藥可救了。」
早知道他就乾脆閉上眼。
不過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第四章
突然出現的紅影擋住了兩人到活水澗的去路。
順著紅影抬眼望去,聶輕看到一個戴滿珠翠的美婦,在兩名丫鬟的簇擁下冷冷地瞪著她。
那種欲置人於死地的眼神,歹毒的似要當場將她大卸八塊,不必開口問,聶輕也知道麻煩來了。
東方徹湊向她耳旁低聲道:「她就是爹的寵妾姒光,我討厭她,她讓我想起蜘蛛。」
「真的很像。」聶輕也小小聲地同他咬耳朵。
兩人為了擁有共同的秘密而吃吃笑了出來。
不甘被漠視的姒光含恨道:「我本以為將堡主迷得神魂顛倒的是個絕色美女,今日一看,只是個奶味未脫的娃兒。」
「那又如何?」聶輕反問。「形勢比人強啊,你再美,只能是個妾;我就算醜若無鹽,仍是堡主夫人。」
「你!」只見姒光一張以水粉細細描繪過的絕色麗容,由火紅乍然轉白,情緒變化之激烈連胭脂都藏不住。
「我說的是事實啊。」聶輕一臉無辜。「你又何必生氣?」
她不開口還好,這一解釋,更嘔得姒光連「你」都說不出來了。
「輕輕,別和她囉嗦,咱們走。」不願多事的東方徹拉起她的手就走。
「等一等。」姒光雙手伸擋在兩人之前。「昨晚,是我伺候堡主的,就在他離開你的四方居之後。」
「真的?」聶輕問。
「她說謊!」東方徹大叫。「全堡的人都知道爹昨晚氣得回『上涯居』了,你這只蜘蛛精想騙輕輕還早得很。」
「你這小鬼!竟敢壞我的好事!」姒光大罵。
「哼,我雖是小鬼,也是無央堡的下一任繼承人,信不信我長大後將你給趕出去?」和聶輕在一起廝混久了後,東方徹耍嘴皮的功夫也精進不少。
不耐煩的聶輕只想早點甩開姒光,順口道:「你高興的話,我願意將伺候東方任的事讓給你,所以,別再來煩我了。」
「你說什麼?」姒光愣住了,她萬萬沒料到竟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取悅喜怒無常的東方任是件艱難的任務,更別提那要人命的痛,既然你自願代勞,我自然是樂得輕鬆,多謝啦。」聶輕朝她拱拱手,一臉的感謝與憐憫。
就不知道這痛死人的事有什麼好爭的?
姒光的身子因忿怒而抖個不停。
前來挑釁是為了出一口惡氣,沒想到不但沒嚇跑聶輕,碰了一鼻子灰後還自取其辱。
身後婢女們的竊笑聲讓姒光惱羞成怒,滿肚子怨氣無處可洩的她回頭左右開弓地甩了她們各兩巴掌。
「找死!」姒光恨聲大罵。
「喂,你怎麼可以隨便亂打人?」聶輕可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