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路沂蓁
「三個月前爸爸覺得身體不舒服到醫院檢查。」
「結果呢?」
「醫生診斷的結果是--爸爸得了癌症。」
「癌症?」管依彤整個人傻了。
「對,而且是末期,發現時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醫生當時宣佈他只剩三個月的壽命而已。」
「末期?三個月?這怎麼可能?」
「這是真的。」
「我不信!」管依彤激動的大叫。
「傻依彤,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嗎?」
「不會的!不會的!爸每年都會定期到醫院檢查身體,除了血壓高和心臟有點小毛病外,根本沒有其它的問題,為甚麼突然--」她仍是不肯面對現實。
「癌這種病很難說得準的,癌細胞有時擴散得很快,有時又可以藥物控制,等覺得不舒服再去看醫生時,它已經蔓延到全身了。」
「你在三個月前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任允桀也許是事先早巳知情,表現得異常鎮定。
「為甚麼不帶爸到別家醫院試試?也許是醫生弄錯了也不一定!」
「爸換了好幾家醫院,看了許多高明的醫生,結果仍是一樣。」
「那,爸背著我吃的藥?」
「那是止痛藥。」
「為甚麼瞞著我?獨獨瞞我一個人?」管依彤激動的搥打他的胸。
「爸爸交待的,他不想看到你為他擔心、愁眉深鎖的模樣;他想看你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笑容。」任允桀體貼地任她渲洩自己的情緒,沒有阻止。
「我們的婚事也是因此才促成的?」管依彤伏在他胸前低泣。
她知道父親最不放心的人就是她了,只是他這一走,她就真的是舉目無親了。
「對,看你披婚紗是爸臨死前唯一的願望。」
「我好難過。」知道這樁政治婚姻的真相是在這麼不堪的情況下,教她如何承受得住?
「我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的。」任允桀保證。
管依彤根本沒想到這些,哭紅了眼的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希望父親能健康的走出這家醫院,她還有好多話想對他說。
醫生終於出來了,管依彤在任允桀的攙扶下緊張的迎了上去。「醫生?」
「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可以進去看他。不過,情緒不能太過激動,記住要讓他無牽無掛的走。」醫生此語無異是間接宣佈了管明威的死亡。
管依彤聽了這話後,眼淚更是淚如雨下。
「別哭,記住,爸不喜歡你流淚的樣子。」任允桀拭去她臉上的淚。「笑一個給我看?」
管依彤聽話的收起淚。只是--笑?她搖搖頭,無論如何擠不出笑容來。
「我陪你進去吧。」
「嗯。」管依彤緊抓著他的手,想從那有力且堅實的大掌中汲取一些力量。
一進門就看到躺在病床、身上插滿各式管子的管明威,很難想像早上剛出門時還是談笑風生、生龍活虎的人,此刻卻無助的躺在白色病床上苟廷殘喘著。
「依彤。」
「爸,我在這裡。」管依彤半跪在床邊,激動的握住父親伸出來的手。
「依彤,爸爸有話對你說。」管明威渙散的眼光,仍不安的看了一旁的任允桀一眼。
「爸,有甚麼話回家再說,好不好?」
「不,現在不說我怕會來不及。」
「說甚麼傻話,爸,你只是疲勞過度昏倒而已,馬上就可以回家的。」管依彤硬是擠出笑容強裝無事。
「不,依彤,爸對不起你,原諒我,原諒爸爸!」管明威只是重複著這幾句,說話愈來愈吃力的他還是掙扎著想將它說完。
「爸,不管你做了甚麼事,你永遠都是我的好爸爸,談甚麼原諒不原諒的?有甚麼話等你身體好了再說。」
「我是再也好不了了,我只有一件心事未了,依彤,原諒我好不好?」管明威像在做死前的告解似的。
管依彤拭去臉上的淚,討好且安撫的說:「爸,我原諒你。」
聽了這話後,管明威全身緊繃的肌肉明顯的放鬆不少。「爸爸對不起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說完,閉上眼。
「爸!」管依彤放聲痛哭,她無法接受至親突然離她而去的事實,對管明威的話,她只當他是死前彌留的神志不清,沒將它放在心上。
「依彤,別哭了,你還有我啊!哭得這麼傷心,爸會捨不得走的。」半蹲在她身邊的任允桀輕輕安撫。
「現在我只有你了。」管依彤轉身緊緊抱著她現在唯一的依靠。
***
坐在窗前的管依彤視而不見的看著窗外,她還沒從喪父之痛中恢復過來。
這不能怪她,前天才剛做完管明威的頭七而已,她仍沉浸在死別的哀慟中,任允桀也知道,甚麼也不說的默默扛下她的責任,將每件事處理得妥妥貼貼的。
管依彤心頭的那抹空洞沒有變成無法承受的心碎,得歸功於任允桀的看顧與支持。她實在不敢想像,要是沒有他陪她走過這一段,事情會變成怎樣?
「小姐,呂老爺子找你。」萍嫂通報。
「哦。」管依彤懶懶地應了聲,仍不打算起身。
「還有李、余、歸這三個老爺子也都來了。」
「他們是一起來的?」
「是,我已經請他們到書房了。」
「今天到底是吹甚麼風?這四個人竟然會同時來看我?連頭七上香時他們都是分別來的,這可稀奇了。」
呂明山、李中昇、余大智、歸台生是和管明威一起創業的夥伴,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長輩。不過,這四個人互相看不順眼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他們的私下較勁給公司帶來不少麻煩不說,管明威也常為了如何安撫他們而傷透了腦筋。
到底是甚麼原因讓這水火不容的四人聚在一起?
「小姐,他們的臉色都很難看,好像有甚麼要緊的事。」
走到書房的管依彤,有禮的問著高矮胖瘦的四個人:「四位叔叔,今天來有甚麼事嗎?允桀不在家,有事的話可以直接到公司找他。」她以為這四人是要找任允桀談公事。
「老實說,我們今天是專程來找你的。」呂明山說,他們在來之前早巳確認過任允桀的行蹤了。
「找我?有甚麼事嗎?」
「就為了任允桀那小子侵佔公司的事。」余大智搶著發表他的不平。
「侵佔公司?」
「老余話說得太快了,只是因為經營理念的不同,所以任允桀『很有禮貌』的請我們離開公司罷了。」歸台生那咬牙切齒的笑卻洩露出他不滿的情緒。
「允桀請你們離開公司?」
聞言,管依彤多少猜出了一點端倪。這四個人定是被開除了,心有不甘才會「同仇敵愾」的結合在一起,否則要他們在同一間屋子裡呼吸相同的空氣,等於要他們的命一樣。
「是啊,你都不知道那小子有多過分,連你爸都不敢要我們走路,那小子竟敢開除我們!」余大智氣憤填膺的大吼。
「允桀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我相信爸爸選上的人。而且四位叔叔各自擁有自己的公司了,何必眷戀『管氏』的職位?」聽到有人在說允桀的壞話,管依彤自然而然的為他辯護。
四人聽到管依彤的話,全驚訝的大張著嘴。他們原本以為要煽動她是極為容易的事,沒想到卻是出乎意外的結果,四個人互看一眼,決定進行另一項計劃。
「任允桀是有計劃的想掌控整個公司。第一步是將我們這些元老一個個開除,我想下一步就是公司的產權了。」李中昇是四個人中最沉得住氣,也是心機最深的人。
「不會吧?」
「不信,你可以問任允桀。」余大智在一旁嚷嚷。
「公司的事我從不過問,不過我會讓允桀恢復四位叔叔原來的職務。」她現在只想趕緊打發他們走人。
「公司的職務沒關係,我們今天來的目的不是為了這個。」李中昇說。
「那?」她就不懂了。
「我們來主要是想提醒你。」
「提醒我甚麼?」
「提防任允桀。」
「提防我自己的丈夫?」這未免太誇張了。
「我們就怕你被任允桀蒙在鼓裡,錯將仇人當恩人,至於信不信就由你了,你也可以向他求證我們說的每一句話。反正,問問並不吃虧,不是嗎?」李中昇的笑有著鼓勵。
送走這些「好心」來提醒她的長輩,管依彤的態度仍有著保留,他們的惡名讓她的心有著防備;她更不願懷疑自己的丈夫,任允桀是父親選中的接班人,他本就有權處理公司任何事。
但就如李中昇所說的,查一查也不吃虧,不是嗎?
***
管氏集團的總公司泣於敦化南路一棟同名的大廈中。
管依彤在結婚以前常往公司跑,有時是出來逛街,累了就去公司晃晃;有時是因為沒人陪她吃午飯無聊,爸爸就成了最方便的人。這些心血來潮的舉止對她而言撒嬌的成分大於一切。
她並不知這自己興之所至的突然造訪引起公司多少人的困擾;討好女兒的管明威更為了陪她而推掉不少重要的飯局,這對公司營運的影響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