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露露
她胸口因為過於激動而急劇起伏著,雙瞳裡閃著微微晶瑩,看了慎思一眼,見他仍專心聽自己敘說著往事,於是接著道:「那年,我才七歲,許多回憶都是斷斷續續,記不清楚了,可是那幕景象卻永遠印在我腦中,縱使過了十年,還是那麼清楚的時時浮現。」
兩串淚水緩緩地從她臉頰滑落,她緊閉雙目,臉上充滿著哀戚的表情,慎思於心不忍,柔聲安慰她說:「若是提到往事會讓你覺得痛苦,那就不要說了,血罌粟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驀然,她睜開雙眼,眉間輕顰,「沒關係,只不過一時又想起我娘,她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相信!令堂一定是個待人很和善的人。」慎思也誠摯地點頭。
端端看見慎思同意她的話,報以一個感激的笑,「謝謝你,可惜我娘不在了,否則她一定會很喜歡你。」
「令堂她……」慎思吃了一驚,回思她方纔的語意,才意識到端端她娘已經過世了,不覺對端瑞感到十分抱歉,又不知該如何表示,於是用力打了一下後腦勺,口中罵著,「打你這個糊塗的呆子。」
見到他這個傻樣,端端也覺好笑,「不知者無罪,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可是我無法原諒自己啊!」慎思一本正經地說道。
她淺淺一笑,拾起身旁的一根枯枝,撥弄著熊熊燃燒的柴火,過了一會兒,想起該告訴慎思的事還沒說完,陡然開口:「啊!我還沒說完呢!都是你害的,我都忘了我說到哪兒了!」
「對不起!」慎思急忙道歉,「你說到十年前有一幕難忘的往事。」
她點點頭,算是感謝他的提醒。
「嗯!十年前的那一天,恰好是我娘的生辰,爹爹出門去村裡買些殺好的雞鴨,打算幫我娘過生日;其實家裡也養了些牲畜,你知道的,我娘心地非常善良,她不敢殺,也不准我爹殺,我爹只能聽我娘的話,所以我家的牲畜都得以善終。」
慎思口唇動了動,本想對她那句「你知道的」提出意見,話到嘴邊又忍了下來,心裡嘀咕著:這女人真不是個說書的料。
端端說這:「那天,我在門外的花園裡和大黃玩--喔!忘了告訴你,大黃是我爹養的狗,不過牠也死了,要不然牠也會很喜歡你的--你放心,這不關你的事,你不用再打自己的後腦袋。」
慎思一聽,倒覺得莫名其妙,他們家大黃死了本就不關他的事,心中暗自為自己抱屈,臉上卻不動聲色,還是裝作很認真的傾聽。
天邊掛著一彎新月,身旁還伴著稀疏的幾顆星星,她又抬起頭來,想了一陣子,才又接著說:「那時,門口來了一個女人,那女人長得真可怕,臉上坑坑洞洞的淨是傷疤,但她的聲音卻是柔柔細細的,她先問我這是不是秦宇的家--秦宇就是我爹的名字,我說是的,突然問眼前一道烏光閃過,我只覺得胸口一痛,就失去知覺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全身都不能動彈,只看見爹爹抱著我娘和我痛哭,原來我和娘都中了劇毒,幸好當時有個神醫經過,先讓我們服了一種藥,阻止劇毒的蔓延,又給了我爹-帖藥方,說是東南有個荒島,島上有種叫血罌粟的怪魚,可以治好我娘和我,所以我爹才帶著我和娘來到這裡。」
她不間斷地說完這-長串的話,才無聲地鬆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一件沉重的負擔,一陣夜風吹來,她感到有些微寒,身子瑟縮著往柴火又挪近了些。
等了好長一段時間,慎思這才聽到有關血罌粟的重點,看見端端略微顫抖的模樣,忙將身上的長袍脫了下來,溫柔地為她披上。
「後來呢?」他坐回原位,出聲問道。
端端似乎能感受到從長袍上傳來他的體溫,雙手輕輕拉住衣襟,讓長袍將自己裹的更密實了些。
「後來,我爹真的在這島上找到了血罌粟,但他卻遭到一群怪人的圍攻,自己也中了劇毒,他逃回來後,用血罌粟逼出了我娘及我身上的毒,可是我娘……我娘卻為了將爹爹身上的毒吸出來,反倒喪失了性命……」
慎思眼前彷彿看到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一個俠客為了拯救妻子,孤身犯險;一位女子為了挽回丈夫的生命,奮不顧身,這兩者都需要多大的勇氣啊!他捫心自問,若是自己遭遇到同樣的情形,他做得到嗎?
他偷偷瞧著端端,心下暗想,若有一天必須為了端端而犧牲自己,他一定會義無反顧的勇往直前。
其實他自己也很疑惑,為何對她會有如此強烈的愛意,今天才是認識她的第一天,而一天之內也不過見了兩次面,可是為什麼心中總覺得彷彿在許多許多年以前,或許是前世,或許是前世的前世,更或許是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甚至……是早在盤古開天闢地女媧煉石補天那時,就已經愛上她了,也有可能,他就是盤古,而她就是女媧,不管遠古時代盤古興女媧是否曾經相愛,反正一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遠古時期只有這一男一女,只要湊在一起,就難保沒事發生,就好比在這個荒島上,如果只有他和她,那他倆就一定會相愛。
慎思並不曉得,與她相處也不過短短的幾個時辰,他的思考方式就已受到端瑞的潛移默化,連端端說話的辭語都原封不動的移植過來。
端端並沒注意到慎思已神遊物外,還是自顧自地說著這個故事的結尾。
「我爹復原之後,身上仍有殘留的餘毒,因此他武功全失,無法回到中原為我娘報仇,我們父女只好在這島上住了下來。所以說,我爹是為了你的安全,才不把血罌粟的下落告訴你:「喂!你在發什麼呆啊?!」她驀然發現,慎思的臉上有著古怪的笑容,不悅地喊了他一聲。
「呃……沒有!我沒有發呆啊!」他笨拙地為自己辯解,還不識趣地問了句:「那後來呢?」
「什麼後來?我已經說完了呀!」端端白了他一眼,「你瞧你,人家要把真相告訴你,你反而漫不經心,一點都不懂得尊重人家。」
他又習慣性地摸了一下後腦勺,一臉尷尬的笑,「你這故事說的真好,我聽得太仔細,所以入迷了。」
「你騙人!」端端對他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
慎思再次舉起手來對天發誓,「我辜慎思對天發誓,如果我沒有很仔細地聽端端姑娘說故事,叫我……叫我永遠不能再聽端端姑娘說故事。」
「好!你說你很仔細的在聽,那我就來考考你,」看他一副如臨大敵如履薄冰的表情,端端臉上浮起一絲狡黠的笑容,「嗯……我問你,我剛剛所說的話中第三十五個字是什麼?」
慎思一怔,這是什麼怪問題,有誰會無聊到去數對方說話的字數?還真是答不上來,但她既然劃下道兒來,自己當然也不能就此認輸,於是隨口答道:「你說的第三十五個字是『窩』!」
這回換端瑞愣了一下,其實她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說的第三十五個字是什麼,一時也被慎思那胸有成竹的模樣給唬住了。
只聽得慎思還繼續說道:「我還知道,你說的第三十六個字是個『事』字,第三十七個字是個『珠』字……」
「……『窩』……『事』……『珠』……」端端也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念著,「窩事珠?窩事珠?這些字是什麼意思?」
第三章
她很認真地斜著腦袋思索著,而慎思則在一旁偷笑,笑到肚皮抽筋,幾乎要受到內傷。
除了笑之外,他的眼睛倒也沒閒著,趁她專心思考之際,目光貪婪地享受著他一生中僅見的美麗。
她微蹙著眉,嘟著小嘴,一手托腮,另一手在沙上寫下慎思所說的三個字,反覆念了幾次。
慎思迷醉了,他羨慕起在她身旁的一切事物,被她用手指劃過的沙,偷偷地吻著她的夜風、悄悄地攀上她臉龐的秀髮,甚至是綴在她裙尾的絲絲流蘇……
他相信,倘若這些事物都是有生命的,那麼一定是上輩子造橋修路,天天燒香,才能求得這一世如此令人魂夢俱醉的幸福。
陡然間,端端雙瞳精光一閃,跳了起來,兩眼一瞪,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慎思的鼻子,惡狠狠地對他大罵:「好啊!我送飯給你,你居然恩將仇報,敢罵我是豬!看我敢不敢拆了你!」說罷,整個人做勢要向慎思撲過去。
「且慢且慢!」慎思急急揮動雙手,「你可要講理啊!是你自己承認是豬的,完全不關我的事!」
「還說不關你的事,要不是你設下圈套,我怎麼可能會說出這三個字?」
「哪三個字?」慎思問了一句。
「就是『我是豬』這三……」端端一個不留神,又被他擺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