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凌曉潔
說到天定,她也不免有些發急。
「見或不見,也該透個信,怎麼這大半天的一點消息也沒有?」
「耐心點吧,孫府深宅大院的,也不知有幾個廳,誰知道孫大少在哪裡宴客?看門的小子好歹別迷了路,他能把斗笠平平安安交到孫大少手裡,就算不負所托了。」
才說著,府門大開,門後兩排人整整齊齊執燈侍候,幾個女婢簇擁,當中為首一人,目如朗星,臉如冠玉,正是孫大少。
孫大少看著他倆,一陣朗笑:「子大夫,雙姑娘,真是稀客、稀客!」
子虛微笑著一揖為禮:「大少親迎,真是不敢當。」
雙成已忍不住開口:「公子府上宴客,我也不敢多打擾。實不相瞞,今日宋此是有事想公子相幫……」
子虛苦笑著:「你也太不委婉了吧?」孫大少卻哈哈一笑!「這有什麼關係?雙雙姑娘快人快語,倒可省去許多不必要的虛套。既然有事相托,孫某敢不效力?只是此間不是說話處,還是請兩位入內一談吧。」
他又喚:「情兒。」
孫大少身後一名柳眉杏目的女子輕聲相應。
「貴客到,設宴雁來軒。」
情兒溫溫婉婉地領命而去。孫大少帶著他倆穿門過戶四處遊逛了一番,只見雕樑畫棟,一派珠光寶氣,月台花榭,山水樓閣,無一不顯出富貴奢華,就像在對來客展現主人家的氣派一樣。
雙成也歎為觀止。「孫公子府邸,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見識到什麼叫作人間富貴了。」
孫大少卻笑了笑。「此地風俗慣競奢華,我雖不以為念,卻也不免俗。姑娘別肚裡暗笑我鄙陋才好。」
轉過一道九曲朱欄,到了雁來軒。雁來軒倒是個雅致的所在,四周花木叢生,晚風徐徐,幽香盈室。人內一看,地方敞闊,四面軒窗都已打開,桌上責著幾道精緻的菜餚和酒具,顯然是那位伶俐的情兒姑娘親手安排。
三人人座,情兒笑盈盈地侍立一旁斟酒布菜,殷殷款待。
孫大少舉杯敬酒,笑道:「這雁來軒是我最愛的處所,可惜現在時節不對;若秋日來此,桂花盛開,在軒中食蟹賞桂,飲酒聯句,才更快意哪!初春時候沒有桂花,好在風景還是不錯,兩位將就著賞玩吧。」
雙成再遲鈍也看出孫大少有點不同了,他變得又客氣又小心,正正經經的,和下午初見時的囂張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她忍不住噗啡一笑!「這麼客套,可不像孫大少爺了。」
孫大少聞言一歎,這一歎,總算又回復了一點放蕩率性的味道。
「那有什麼辦法?今天的事不曉得是哪個嘴碎的下人說給我母親聽了,我才回來,她老人家就訓了我一頓,若不是今晚宴客,只怕我現在還在堂前跪祖宗哩!這頓教訓實在不輕,以後就是跟天借膽,我也不敢再惹你雙雙姑娘了。」
這番話聽得她又吃驚又好笑,想到孫大少二十五、六歲的人罰跪在堂前的樣子就絕倒。驚訝之餘,對孫老夫人也不自覺湧起一股敬佩與好奇。
情兒一直安靜地侍立一旁,看見孫大少唉聲歎氣的樣子,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其實,老夫人也是為公子爺好……」
一語未完,孫大少竟一把拉她人懷,笑問:「那你呢?你為不為我好?」
情兒一張粉臉羞得通紅,嚶嚀一聲,掙脫孫大少的懷抱跑了出去。
孫大少還笑吟吟地對著她的背影高喊:「好情兒,給我們弄點董仁茶來!」
看得雙成目瞪口呆!這孫大少也算得上極大膽了,居然當著她和子虛的面與情兒調情,事後還臉不紅氣不喘,活像沒事兒一樣,真難為了情兒。
子虛大概也看不過去了,輕咳了一聲,有點臉紅。「我說孫太少爺,你老是這麼跟情兒姑娘鬧,未免太欺負人了吧?」
孫大少哈哈一笑,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
「可巧了,每次我欺負她都讓你看見。不過,你就是叫我改我也改不了;她的反應實在很有意思,所以我才樂此不疲。哪天不欺負她一下,我吃飯喝酒都會覺得沒味道。」
嘖!真是有夠惡劣!
雙成忍不住挖苦他:「連情兒這樣的好姑娘你都欺負,小心哪天她受不了了,也去找老夫人告狀,到時看你兩個膝蓋頂不頂得住這一頓跪。」
孫大少橫她一眼。「是你我就不敢說,情兒的話嘛,她是絕不忍心看我被罰的。就拿今日來說,跪得腰酸腿麻,她還紅著眼睛陪我跪哩。」
雙成口不饒人:「是啊,結果你還老欺負她,真枉費她對你好了。」
孫大少乾笑兩聲,把酒吞了。「敢情你們倆今天是特地來為情兒打抱不平的?」
這話倒提醒了他們,子虛掏出那紙帖子,遞到孫大少眼前。
「我們是為了這事束盂邢策才來找你幫忙的。大少慣見風浪,可否賜教一二?」
孫大少打開字帖看了一回,嗤之以鼻:「三流貨色!」再一看落款。「嗯?金陵李永年?」
他瞇起了眼。「怪不得今晚大宴他推三阻四地不肯到,好小子,原來是在自己家裡開起桌來了!」
他又瞟了雙成一眼。「押走你表弟,就為了逼你赴宴?嘖嘖嘖,這個李永年,連我都不好意思做的事,他居然敢蠻著干?」
聽這口氣,也不知道是佩服還是鄙夷,未了,他揉碎了那張帖子。
「李永年這傢伙還不夠格要我出去教訓他。不過近來閒得發慌,總得找個對手消磨一下時間……」
孫大少雙目中閃動著促狹的光芒。「就陪他玩玩吧。」
子虛笑著一揖。「多謝了。」
孫大少瀟灑揮手。「說什麼謝不謝,我不過是自己圖好玩罷了。你們且在此坐會兒,等我家中客散,再同去李家討人。我先到前面應酬應酬,情兒要是來了,別放她走,就說前面不用她侍候了,讓她在這陪你們。」
孫大少前腳剛走,情兒就捧著茶盤進來了。一進門只看見他倆,不免詫異。
雙成一笑。「你家公子到前廳會容去了。」
情兒看著手上的憲仁茶,妙目中閃過一絲無奈,但隨即含笑相對。
「公子既不在,就讓情兒侍候兩位用茶吧。這董仁茶是情兒才剛吩咐廚房煎制的,熱熱地喝上一碗,最是補氣寧神。」
她口中招呼,一面斟上兩碗茶,端端正正擺在兩人面前,神態是那麼從容淡定。
「子大夫用茶,雙姑娘用茶。」
雙成笑問:「你不趕緊到前廳去?」
情兒愕了一下,略略偏頭微笑問道:「為什麼呢?」
「孫大少會客,你不去前頭幫著,不怕他罵你懶?」
情兒露齒一笑。「雙姑娘說笑了,情兒若是把兩位留在此,公子才該罵我沒分寸呢。兩位是公子的貴賓,比起前邊的侍候,公子一定寧願情兒在此陪伴兩位。情兒跟著公子多年了,不會連公子這點心意都體會不出的。」
一番話聽得雙成忍不住稱讚:「你和孫大少真是心有靈犀!」
她再想想自己在王母娘娘跟前,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如情兒的程度,不免慚愧萬分。
聽見雙成的贊言,情兒還是笑得溫婉柔順。「這不過是本分。」
長坐無聊,三人索性攀談起來。情兒聽了天定的事,頗感同情。
「李家少爺也太無法無天了,」情兒安慰著:「雙姑娘寬心,公子必定能幫你帶回天定的。」
聽著更漏聲,已近二更。子虛問道:「不知孫大少什麼時候客散?」
情兒側著頭。「往例總要二更時分會散席,但公子今天既與兩位有約,想來也不會就擱太久……啊,公子回來了!」
聽見廳前有些微聲響,情兒出門去迎,果然就是孫大少。
孫大少看來滿面春風,一點倦意也無,他一拱手:「久候了,我已經吩咐備車,隨時可以走。」
雙成已經迫不及待,畢竟天定的安危要緊。「我們現在就走吧!」
情兒為孫大少備妥用物,繫上絲緞斗蓬,滿眼儘是關切。「更深露重,是不是讓情兒隨行侍候……」
「不,」孫大少不等情兒說完。「你還是留下為妙。給我準備好一杯核桃酪就行了,我回來馬上要喝的。」
馬車獵獵奔馳,雙成翹首盼望,巴不得立刻飛到李家;孫大少則閉目養神,居然是話最少的子虛首先打破沉靜。
「其實情兒姑娘思慮縝密,心細如髮,帶她同來或許幫助很大,總比讓她去弄什麼核桃酪來得強。」
孫大少本來閉著眼,聞言一歎:「這不需你說我也知道,不過我可不想冒這個險。」
他對著雙成努努嘴。「雙姑娘才被李永年瞥上一眼,你的麻煩就比天還大;要是情兒的容貌也被李永年那小子看見,我的麻煩就和你一般了。」
子虛聞言寬懷一笑,拍拍孫大少肩頭。「我到底沒有猜錯。大少,情兒姑娘是你的佳偶,盼你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