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黎珊
第一章
她是一個女子。
一個芳華十七的姑娘。
可是現在的她,卻穿著男人的衣裳,面對著滿桌子的帳冊,她不禁為自己目前的處境感到無奈。
然而,這也是她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
說起她們藍家在洛陽織布界的地位,本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鼎盛之況甚至不下城內的王公貴族。但是自從爹老邁以後,經營布莊的手法漸漸不如新一代後輩年輕有魄力的作風,又苦無一子半婿替自己接掌事業,以至於布莊的生意逐漸被近來快速在洛陽擴張勢力的季家給吞併了去,往日榮盛已成過往煙雲。
而爹也因此心頭鬱抑而積出病來,病纏臥榻已久,導致藍家的產業越加敗落。身為藍家唯一繼承人,她無條件的背負起振興產業的枷鎖。
這便意味了她必須捨棄女孩子家所喜愛的胭脂、花粉和華服,開始經營起錙銖必較的織布生意。
本來,她只是一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弱千金,被人前人後的捧在手掌心服侍。如今,當一切凡事都得靠自己時,她才知道自己的存在竟是微渺得可憐。還得肩負起一家的興衰。
這對一個女子來說,責任太大也太重了。
「藍綾,你在想些什麼,這麼出神?」齊浩天喚她。
這齊浩天是她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就像這次女扮男裝的主意,也多虧有了他的鼎力幫忙。
剛開始以「藍舲」的身份出現時,許多人都質疑她的來歷,但齊浩天對外一律都宜稱她是藍家遠房親戚的兒子,這次遠道而來,只為了幫助藍家重振布莊的生意。
時日一久,有生意往來的商家也都習慣了有「藍舲」這麼一號面如冠王、氣質翩翩的公子,才短短的兩個月,洛陽城內布集的生意已被她搶回了大半。
就連爹爹纏綿臥榻已久,如今也因為這好消息而能稍微起床行走了。
「藍綾,今年秋冬,城東張家的布市也將歸由我們來打理了。」在鳳陽客棧裡,齊浩天專注於手上條列的帳目,再一一的跟藍綾報告。
「是嗎?」藍綾低眉,悠然地歎了一口氣說:「接下來就只剩下王家和城外的李家了。」
齊浩天關心地注視著這多年采心中始終放不下的女子,用呵護的口吻說:「藍綾,別太急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要掌握這剩下的王家和李家也已如探囊取物。」
「不行,我沒有辦法等下去,爹的病已經漸有起色,只要我再加把勁,離爹完全康復之日,指日可待。」
藍綾眼中迫切的光芒,教齊浩天心中一驚。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藍綾只是一個靈秀可人的女子。
眼如秋水,碧波蕩漾,唇如櫻芷,艷紅欲滴,美麗嬌弱得猶如畫中走出來的可人兒一樣。
沒想到這些年後再見,竟發現化身為「藍舲」的她,也擁有男子般不可折挫的堅強毅力,令他訝然。
「可是,這兩個多月來,你幾乎都沒休息過啊!」齊浩天伸出手撫過藍綾的頭,這是他們從小到大的一種默契,不曾改變的。
藍綾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礙事的,為了藍家,這點苦我還撐得下去。」
熙來攘往的鳳陽客棧裡,許多狀極狠瑣的漢子,正偷眼打量著唇紅齒白的「藍舲」。
偏生這藍綾女扮男裝的模樣特別的俊俏惹人憐。
「唷!我還以為是個姑娘呢?沒想到卻是個標緻的公子爺,脂粉味倒是挺重的呀!無怪乎兩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的。」齊浩天和藍綾正談到一半,卻被隔桌三個來意不善的彪形大漢打斷了話題。
這鳳陽客棧商旅來去,龍蛇雜處,自然是非紛爭也多,像是這樣的情形已非偶然,但藍綾才剛接觸到繡房外的世界不久,所受到的驚嚇自然不在話下。
「放肆!你們是誰?誰允許你們在此撒野的?」齊浩天一個旋身,便護在藍綾的身前。
「誰允許我們?本大爺做事向來不需要誰來允許。嘿!嘿!」
說此話的大漢滿臉鬍渣,邊說著一雙眼還不停色迷迷的打量著躲在齊浩天身後的藍綾。
「我看『你』這公子爺也斯文俊秀得過了分,不如隨大爺我回家去,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他接著說,隨即快速地閃過齊浩天,粗糙的大手粗魯地擰了藍綾細緻的下巴一把。
這一個動作,嚇得原本還強作鎮定的藍綾花容失色,身子連忙又更縮了些,方才被碰到的肌膚立刻嫣紅一片。
「哈!哈!哈!小公子的肌膚可比姑娘家還細嫩呢!太好了,我喜歡,我喜歡。」大漢滿臉色相的摩拳擦掌,還一邊淫笑著和身後的兩名同伴使眼色。
齊浩天打量著此人的身手,看來是個紮實的練家子,而他身後的兩人武功似乎也不弱。
該怎麼辦呢?他在心中暗忖。
環視周圍的群眾,早都已經嚇得退到了一旁,偌大的陽客棧像是清出了一方比武場地似的。
齊浩天搖搖頭,平時要是只有他,這幾個彪形漢子他根本不放在眼裡,但是今日還有一個藍綾啊!
雖然說她現在看來是個男子,但到底還是個花拳繡腿的姑娘家,稍有一個不慎傷到藍綾,都會讓他抱憾終身,該怎麼辦啊?
「『你』就乖乖隨大爺我回家,免得動起粗來不小心傷到『你』那標緻的臉蛋!」說著說著,為首的大漢已抽出大刀和齊浩天過起招來。
其餘兩個人則一步一步慢慢地接近藍綾。
眼看藍綾有危險,齊浩天手上招拆得更急了,他騰空一踢,一腳踹在其中一名大漢胸口,把他蹋褥倒退了好幾步。
另一名大漢瞧見,連忙加入同伴圍攻齊浩天,齊浩天一人要對付兩人,還得分神注意另一名大漢是否對藍綾不利,這樣險惡的局勢,讓他不禁冒出一顆顆斗大的汗珠。
手無縛雞之力的藍綾只得繞著客棧滿場跑,還好她身子輕盈,一時半刻還教惡人近不得身。
「唉唷——」
藍綾大叫一聲,竟被一張木椅絆倒,腳底一個踉蹌,就仆倒在地。
形勢登時對她不利,追逐她的那個漢子滿臉獰笑地慢步靠近。「這下『你』可跑不掉了。」
藍綾張大眼無助地環望四周民眾,所有的人都一副愛莫能助的再退兩步,無路可躲藏的她只好閉起眼睛,等著被抓。
說時遲那時快,一支竹筷破空而至,不偏不倚地擊中大漢的額頭,勁力之強,竟讓一個山一般魁梧的男人向後倒地不起,暈了過去。
「是誰?這天大的狗膽敢和本大爺作對?」為首的壯漢狠狠地轉過身,發紅的眼裡淨是凶殘。
他武器一揮朝向圍觀的眾人砍殺而去,要時木桌碎裂紛飛,杯碗齊碎,膽小的群眾更是推擠來踐踏去的,眼見就要有人受傷。
「咻!」接連又一支竹筷飛至,打中壯漢手中的武器,「眶啷!」的飛出去老遠。
光是這厲害的手勁嚇壞了兩名大漢,他們自知武功遠遠不敵這個未曾露面的神秘人,登時像縮頭烏龜似的大氣不敢喘,武器也顧不得撿,連忙攔起被打昏的同伴夾著尾巴溜之大吉。
這時,齊浩天先扶起跌坐在地的藍綾,再回身尋找方纔那位武功了得的恩人。
當看熱鬧的人群漸漸散開,齊浩天一眼便瞧見氣定神閒地站在一尺外的男子,直覺感到他就是那拔刀相助的人。
朗眉如劍,燦目如星,連身為男人的他都不禁要歎道:好一個俊美英氣的男子啊!
他拉著藍綾快步走至那名男子面前,拱手道謝。「多謝這位公子方才仗義相救。」
男子俊美絕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言重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呢?」
「在下齊浩天,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季揚飛。」
本來正忙著拍拭著身上灰塵的藍綾,此時正巧抬起頭;不期然望進一灣墨黑如潭水的眼眸裡,那裡頭藏著冷冷的精光。
她的心倏地漏跳了一拍。
多麼好看的男子啊!
拔挺的濃眉、刀鑿般俊美的五官,更吸引人的是,他有一雙極其朗耀又不失正氣的眸子。
她自幼接觸的男子不多,就算如今一肩扛下藍家的事業,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兒多了,仍認為男人都該是樸實而粗獷的。
沒想到竟有這般斯文俊逸中散發出豪氣的俊朗男子。
她連忙別開雙眼,垂下眸子。
季揚飛正盯著眼前清秀白淨的小子瞧,竟發現這女子才會有的忸怩舉止,季揚飛眼裡的訝異一閃而逝。
齊浩天一看,知道他是驚奇藍綾過於女性化的舉動,連忙接口:「這位是在下的義弟『藍舲』。」
「哦!是嗎?」男子的濃眉一挑。
他知道方纔的爭鬥,便是起因於眼前這個過分柔美的男孩,他怎麼會做出女子才會有的小動作?
不過這絲疑惑隨即被他忽略了去,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去處理。
「既是如此,就請讓在下做個東,聊表方才救命之恩。」齊浩天開口邀請,他一向是知思圖報的。更何況眼前這個男人,颯颯的英姿下有一副結實拳腳的好身手,與他結為友人,應該是百利而無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