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迫上花轎

第15頁 文 / 凌玫玫

    果如她推測,季禮原本就擁有相當優秀的記憶力,無怪乎在他癡了後,一些典籍內容仍可倒背如流。

    「有時候,我不免覺得是天護英才,否則以季禮的卓爾不群,為何上天偏偏給他這種遭遇?他善良、單純,不忮不求,為什麼大伙卻以異樣的眼光視之?」說到激動處,姜伯詩憤慨地擊掌於床板,繼而察覺到無衣的視線,尷尬地收回手。「對不起,我怎麼會說到這裡?」

    「沒關係,我瞭解你的心情,或者說,我和你的心情一樣。」蒼灰的光芒柔婉而懇切,姜伯詩緊繃的心弦因此鬆弛了點,但也撥起些許訝異。「季禮有如白蓮,亭亭淨植,出污泥而不染。可惜人們對於太純淨的人事物,往往豎起最多的警戒,加上姜夫人的規定、季禮駭人聽聞的出生故事,演變至此也是無可避免。」

    「純淨有錯嗎?」

    「沒錯,但它會切切實實反應出人們內心的齷齪骯髒。」就像她剛開始接觸季禮那樣,一再地防備與否定。「不過,倘若能真正深入季禮的本質,會發現他很難令人不心動。」

    「你在說你自己?」他的話教她唇畔的溫柔即刻被怔意取代,姜伯詩心知肚明地一問一答。「我知道你喜歡季禮。」

    「又如何?」她盡量若無其事。

    「你們不相配。」雖知曉是事實,但姜伯詩如此坦白道出,她仍免不了一陣刺痛。

    「我是喜歡季禮,但那只是姊弟之間的感情,別無他樣。」

    姜伯詩豈聽不出來她假裝的鎮靜自適,傷人之語他實在不願多說,何況是這麼一個瞭解季禮的女人。

    「最好如此。」他輕描淡寫做下結論,臨走時,歎息般瞥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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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過了幾天的平靜,可孟荇娘的雙手仍在巍顫。

    燃起火把的瞬間,烺焰燎原般迅速展開,像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戲碼,在她眼前活生生上演。灼熱的溫度還殘留在她掌心,胸口的怦然至今不息。

    她沒有做錯,她捍衛她的愛情,何罪之有?

    然而,鏡台前的她卻毫無心安理得的自適,反倒如一座空殼,呆滯茫然。

    原以為嫁進姜府,她可以拋棄過往渾渾噩噩的十七個年頭,毋須賣笑逢迎、毋須為人看輕,甚至能夠獲得無上的幸福,但上天卻開了她一個大玩笑……

    她的丈夫不愛她……不愛女人……

    雖然白無衣口口聲聲袒護姜季禮,可她絕不相信姜伯詩對他毫無凌越兄弟以上的情感。

    所以她定要毀了姜季禮,她才有出路……

    叩門聲霍然傳來,孟荇娘嚇了一跳,眸光充滿防備與恐懼。

    她戰戰兢兢啟門,來者輕佻地噙著笑。

    「我又不是陰間的牛鬼蛇神,你何必怕成這德行?」

    「你……」怎麼又是姜叔易?

    「先別急著趕我。」姜叔易一聽便知孟荇娘的下句話,於是斷然截道。「我今天是來還樣東西的。」他攤開掌心,一塊綠油發亮的玉環映入她眼簾,她登時愣住,心鼓疾敲。

    那不是她掛在脖子上的飾物嗎?是白無衣交給她的嫁妝!

    「它背後刻了『白無衣』三字,想必是嫂子你的。」姜叔易煞有介事拿起玉環,故作品鑒疑惑樣。「不過,說也奇怪,你知道我在哪兒撿到它呢?」

    孟荇娘咬緊下唇,她感覺得到姜叔易已經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不過,在沒點破之前,她說什麼也不能先投降。

    因此,她選擇了沉默。

    「我在季湘居後院的草叢裡發現它。」他瞇眼,等待孟荇娘的回應。

    「前陣子我去過季湘居,姜伯詩也知道。」她言簡意賅地解決他的攻擊。「回來後,玉環就不見了。我本來打算過些時日去找找,沒想到你先一步覓著了,謝了!省得我再花工夫。」她準備取回她的東西,姜叔易卻縮手,反將她箝在門前。

    「我是為你好,你不要玩火自焚。」他一語雙關地暗示著,雙眼一反一貫地從容,真實地呈現他的焦慮與擔憂。「快!走的遠遠的!不要再待在姜府,否則你將來一定會後悔。」

    「你這人有病啊?千方百計趕我走,我哪兒得罪你?」孟荇娘使勁掙脫,卻敵不過他的力道,依舊被他牢牢制住。「我進了姜家門,便是姜家人。你如此擺唆攛掇,是何用心?你不希望你大哥成家嗎?……難不成你也對他……」她想到姜季禮的情況,對照眼前人,驚詫完全寫在臉上。

    「你胡思亂想些什麼?」姜叔易為她豐富的想像力哭笑不得,索性使出撒手鑭。「這塊玉環或許無法證明你的罪行,但我親眼目睹的事實卻是無法抹滅。」

    孟荇娘心弦大震,思緒轟隆隆地回到幾天前。

    當時她曾仔細勘查過,應是四下無人,況且夜幕低垂,怎地就巧被姜叔易看到?不行,她要冷靜,絕不能在他面前有半截的矮落。

    「什麼事實?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見孟荇娘的抵死不認,姜叔易落寞地垂下眼。

    「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幫你。」他鬆手,將玉環還給她。「『白無衣』這個角色不好當,趁早罷手吧!幸福不見得均由榮華富貴堆砌而成,平凡中亦可尋獲。」他言盡於此,不再堅持。因為她若無自覺,強烈的逼迫帶來的僅是反效果。

    姜叔易轉頭而去,孟荇娘一臉疑惑杵在原地。

    他為什麼要三番兩次勸她離開姜宅?先前那股似曾相識又是從何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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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靠牆壁,無衣半坐起身,一本書放在她大腿上已多時,仍是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視線雖朝著書面,神情卻是失魂落魄。

    幾日來,她身體已痊癒泰半,但精神愈發委頓,連下床走走都嫌麻煩,寧願待在床鋪發上一天呆,也不肯隨迎夏外出遊玩。

    她似乎打算完完全全將自己封閉起來,上上一道又一道的鎖,不再接觸外界的人事物。

    然而,她卻無法阻止某人強行闖入,甚至自己因他不自覺解開鎖鏈。

    「水井姊姊!」明亮的瞳眸在窗外眨呀眨,她心弦一震,多日不相見的思念在胸臆洶湧翻騰。「我可以進來嗎?」季禮指指房門,低聲問。

    她頷首,心鼓敲得急促。

    他躡手躡腳踏進房內,手上捧著茶盅。

    「來,這是我熬了好幾個時辰的補品,給你喝。雖然苦了點,但對身體很有幫助。」他堆滿笑容,頰旁沾著些證明他用心煎煮的黑炭粉。

    無衣壓下擁抱他的衝動,心頭脹得滿滿的。

    「我已經好很多了,這盅補品其實不必要。」

    「怎行?你臉色看起來還是很蒼白,所以一定要喝完它。」他親自勺起藥汁,送到無衣嘴邊,卻見她愁瞼低垂。「你是不是在生氣?氣我沒來探望你?」

    「不是……」她有何資格不悅?她又不是季禮的什麼人……

    「我很想來的,可是大哥硬要我留在別院療傷,我傷都好了,他仍然不肯放我出去,還派人守在門口。今天我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溜走,廚房又沒人在,才能燉好補品來見你。」

    「你不怕挨你大哥罵?」季禮的貼心熨流過她心底,卻也將她的無奈挖掘得更深。

    他有婚約,他屬於別的女人,他總有一天會離她遠遠的……

    「罵就罵啦!也不會少塊肉。」他漾著青澀的笑,手指搔著顎下。「可是見不到你,我會很難受。」

    毫無飾偽的情意充盈在季禮的言語與注目中,她幾乎無處可逃,只好低頭,裝作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看在季禮眼底,竟解釋成無法接受他的緣故。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畢竟在人們眼中,我不是個正常的人。失火一事又讓你受傷,你一定更討厭我了吧!」

    「我……」她本欲否認,話卻歇在唇畔。

    或許季禮如此以為,對他們兩人都是好事。鋪好幸福的道路就在他面前,她不應該也無權阻礙。

    「可是……不管如何,我還是喜歡你,就算……你真的很討厭我……」即使讀不出他的心,也讀得到他始終如一的堅定,無衣揪著痛,恨惡自己為什麼還要戴著面具面對他?她也喜歡他的,不是嗎?

    「我沒有討厭你,你也不是什麼不正常的人,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衝入火場救你,你沒有錯。季禮,在我心裡,你比任何人都來的重要。」

    聞言,季禮訝異地呆望著她,彷彿上天忽降的福音,他既興奮又手足無措。

    無衣被他盯的渾身燥熱,趕緊搶來茶盅,咕嚕咕嚕吞下藥湯,眉頭卻皺也不皺,全然忘記藥的苦味。

    「我喝完了,你可以拿回去了。」柔荑一伸,季禮握得牢固。

    「跟我去九江,好不好?」季禮突來的央求令她一愣。

    「九江?」

    「過些時日,大哥打算帶我去九江,這一去,起碼也要十天半個月。我拒絕不了,也不想和你分開,因為想你的感覺、見不到你的感覺……很煎熬的。所以,你同我一塊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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