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凌塵
「我是收到不少禮,但都退回去了……」方萱梅解釋道:「可其中並不包括你的……」
傅謙冷哼:「我?我沒那份量和財力。」更不打算求助於人才是真的。
「為什麼?」方萱梅怯怯地看著他。
傅謙沒好氣道:「怎麼?不走後門還有原因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大人為什麼自以為沒份量?」她是不是惹怒他了?
「去問你家老爺!別來問我!少來煩我!」傅謙厭煩地大吼。
一旦真提起皇上,免不了想起她與皇上之間的關係,他實在難以和顏悅色。不但心中厭煩透頂,甚至口不擇言……明明罪不在她啊!
沉思中,傅謙被一聲「汪」喚回神,眼前已冷冷清清。方萱梅不知何時出了書房,言兒亦追隨她而去。
傅謙不自覺起身欲追又留了步。
「萱梅……」他吶吶低喚,可惜伊人聽不見了。
他多想當她的面,再喚她閨名一回——宛若她與任何男人都無牽扯那般。
第七章
「方姑娘,正午是不能給他東西吃的。」男人的聲音喚得方萱梅抬頭。「為什麼?」她不解。「狗兒一天只能餵它兩頓,喂多了,可就不認主人了。」那負責餵養的下人解釋。
有這等事?她一時興起,原來做了多餘的事。方萱梅撫摸著言兒,瞧它吃得津津有味,不忍心掃它的興。
「那今日就讓他吃個高興,明天起我會注意的。」她歉笑。
「姑娘若是高興,待晚上再讓姑娘餵它吧!」他恭敬地建議。
她淺笑點頭。
他行個禮後離去。
原來要馴服一條狗,還得如此嚴格地控制它的肚皮,然後才能得到它的忠誠?雖說讓它吃食無虞,住得也安穩,可也剝奪了它某些權利,它真覺值得?
「言兒,你告訴我,你到底快不快樂?」方萱梅喃喃地問。
狗兒抬頭敷衍她一會兒,立刻又低頭吃它的東西。
它當然聽不懂。
連值不值得都毋需去考慮,也算是種快樂吧!方萱梅歎口氣。
身處精緻的牢籠中,後宮的女人個個是寵物,不但衣食無虞,榮華富貴加身,女人們的忠誠也統統獻給同一個男人,所有的曲意承歡只盼求得更多的寵愛,值得嗎?
往日,她一顆芳心獻給皇上,不曾思考過值不值得。愛上一個人,若真不必計較值不值得,不擔心有無回報,她應該也能很快樂吧。
只可惜她有血有肉、有思想,她快樂不起來,她會計較。
嚴冬希罕的暖陽,照得人渾身暖洋洋。方萱梅在後花園伴著言兒,恍恍懈懈的瞬間,四周寂靜得讓她誤以為猶身處於不見天日的碧淵宮中,冷清如出一轍。
宮裡如何了?皇后娘娘現下脫罪否?年蓉說要對付五嬪,不知要如何對付?
方萱梅皺著眉,衷心期盼年蓉早些收手。若讓皇上或娘娘得知,年蓉的下場就不只是下半輩子在冷宮裡度過那麼簡單了。
除了宮裡混亂,京中亦是一片蕭條。淪落飄香苑兩日,除了受些驚嚇與皮肉痛,還約略知曉戰事已造成京中人心的浮動。歌舞昇平的首善之都,才不過幾日就成這副模樣,要是她不出宮門,由得碧淵宮死寂的氣息粉飾著,她還猶以為天下太平,戰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動亂而已。
她的避世,導致她消息不如後宮嬪妃們靈通。但狀元府不但感不到烽火味,人們口耳相傳的戰事情報,亦不曾流入並劃破府裡的寂靜,讓她同樣有種不知民間疾苦的遺憾。
「姑娘,天冷了,請進屋去暖暖身子吧!」負責伺候她的蕊珠,手提了件長袍而來。
「我想在這兒陪言兒。」方萱梅由得蕊珠將長袍披上她身子。
「那不如就將狗兒也一起帶進房去吧!姑娘身體要緊。」知道方萱梅相當喜愛言兒,有時連睡覺也一起,蕊珠便建議著。
她伸手想拿言兒的食缽,好引它跟著入內,豈知言兒不悅地低嗚警告,還弓起了背,嚇得蕊珠趕緊縮回手。
「不可以喔!」方萱梅拍拍它的背安撫,言兒便溫順地搖起尾巴。
「它很聽姑娘的話呢!」蕊珠驚歎,「除了大人和張管家,就是姑娘能使得動它了,也不知大人是如何調教的。」她轉著眼珠思索,恍然大悟笑道:「說不定,就因姑娘是未來的夫人,狗兒也識相地知道要聽從姑娘的話,是吧?」
方萱梅失笑,不知該怎麼說。
狀元府裡,人人視她為未來的狀元夫人,下人個個待她有禮,蕊珠更敬她為女主人,亦步亦趨地像伺候個脆弱瓷娃娃。只因她看來纖細脆弱,容顏又蒼白,氣質縹緲得像不食人間煙火,唯恐她隨時化作一縷輕煙消失無蹤,蕊珠可看得緊了,就怕她出了岔子。
有必要如此緊張她嗎?方萱梅歎息。
剛從一個牢籠脫逃出,又跳入另一個牢籠,來來去去,她的日子又何異於以前?狀元府與碧淵宮又有何兩樣?同樣的與世隔絕,冷清如出一轍,下人態度恭敬如一,而男主人……
則看都不看她一眼!連這點也不遑多讓!
「大人呢?」方萱梅悄聲而問。
「啊?大人今早進宮面聖去了,姑娘不知嗎?」蕊珠詫異道,隨即又自作聰明地笑了,「一定是回頭想給姑娘個驚喜,所以才不說的。」
「給我驚喜?」她不懂。
「大人在朝中一向少與人結交,上朝的機會也不多……」蕊珠心直口快,驚覺會讓方萱梅多心,趕忙改口,「照這情況看來,大人很快就得皇上重用了,姑娘也為大人高興吧?」
「嗯。」
「那麼,姑娘最好勸勸大人……」蕊珠神秘兮兮的語氣引起方萱梅的注意。
「嗯?」
「勸大人該積極些,多和朝中人來往,不要整天悶在書房裡。」蕊珠又覺逾越了本份,又趕忙笑著解釋:「咱們作下人的,當然希望大人能過得如意。大人多出去走動走動,多和同僚來往,往後日子也才順遂啊!」這樣,街坊傳說狀元遭閒置的流言,才好早日消除,她保留了這點。
對她家大人的失意,蕊珠其實還說得含蓄了。
她更慶幸大人已許久不曾上青樓酒樓,否則方姑娘若是知道,一定會更難過。
蕊珠根本不知,方萱梅便是讓她家大人從諷香苑救回來的。「我也希望他過得如意。」方萱梅衷心道。那她的如意誰來關心?
※※※
見鬼了!
打他被皇上架空職權,削了大半權柄,他就不曾受到宣召,今兒個是次什麼風?該不會是三王爺造反,打仗打得皇上腦袋糊塗了吧?宣他這曾垂涎於他皇后的傢伙入宮?皇上應是連他的面都不想見了啊!
傅謙並不為這天降榮寵感到興奮。戰爭打了也快有一個月了,三王爺已露出敗象,眼看離太平之日不遠,皇上想必龍心大悅,他可以奢望皇上的心情還不錯,應該不會找他麻煩吧?
但自文皇后脫罪,皇上積極整頓京城和宮裡,據說揪出不少造謠細作,皇上該不曾「順便」查出他窩藏昭儀吧?
傅謙反覆揣測各種宣他入宮的理由,就是不得要領。他已不大相信天下會有運氣這等事,就算有,應當也輪不到他;但倒霉的事,他倒疑心第一個就往他頭上砸來。
紫晨殿內,陽廷煜面無表情地凝視跪地的傅謙。
「傅卿家,平身。」
傅謙恭立於階下,自始至終不曾抬頭,亦不曾試圖說些什麼,不論是問候、巴結、訴苦還是客套,像是根本不懂把握這難得的面聖機會。陽廷煜也怔怔望著他許久,感到他大異於昔日容光煥發的模樣,心中略有不忍。
黯然失色……對!就是黯然失色。
傅謙本是他極為看重的臣子,但他辜負了他的期望,竟去招惹他的愛後,氣得他削了他的權,將他閒置至今。據聞他與朝臣並不和睦,想來也與仕途失意脫不了關係,官場裡的人哪個不是勢利眼!
「傅卿家,許久不見,近來如何?」陽廷煜溫聲而問。
「挺好。」簡單明瞭。
除了應對的官腔,傅謙不多說一句廢話,沉悶得讓陽廷煜懷疑起他當初的對答如流到哪兒去了?
陽廷煜又問:「何敘君近來好嗎?」曾經他也曾迷戀過她,不過那是許久以前的事了,
就不知何敘君如今是花落誰家呢?
來了!傅謙一凜。
風從虎曾拜訪過他,眼看是與何敘君兩情相悅,就要共結連理了,不曉得風從虎取得皇上的諒解沒?傅謙自認耽誤過何敘君一回,可不能再次壞了她的姻緣。
「臣與她許久不曾碰面了。」他小心翼翼地,不多說任何引來皇上追問的話。
「嗯。」陽廷煜點點頭,「朕已不打算納她為妃,不論她想嫁誰,朕也不會干預,你大可放心。」
像是被皇上看穿心思,傅謙一愕,忘了應對。
「現在你老實告訴朕,你可要迎娶何敘君?」陽廷煜一臉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