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凌塵
文彤輝斂去笑容,「原來你不相信他?」
「並非民女不相信他,而是……人性如此,貪慕榮華富貴,他要是見異思遷,也不是沒有可能。」還是非常有可能!傅謙是個權力慾望相當強的男人,文皇后料中了。
「倒也不一定。像你,就對榮華富貴不怎麼有興趣,也許,你該相信他。」這回,文彤輝倒是真心想安慰她了。
何敘君搖搖頭:「民女自幼淡泊,生活艱苦,但是樂在其中,所以不慕名利。民女沒有嘗過名利滋味,不懂名利好處,不敢說自己淡泊名利,只能說自己沒有這個福氣。然而,誰也難保民女有朝一日,如果作了狀元夫人,甚至……」她看了看文彤輝溫婉的鼓勵臉色,決定照實說;「甚至后妃,不會像娘娘一樣,也樂在其中……」
文彤輝怔住了。
「娘娘恕罪,恕民女直言,有口無心。」何敘君低著頭,膝蓋因跪著許久而酸疼。話一完,她也開始後悔了。
「你膽子可不小……」文彤輝在震驚中喃喃道。
從來沒有人敢當著皇后的面,說她對名利樂在其中!她要是發火,拿下何敘君的腦袋都有可能!好一個何敘君!
何敘君挺直跪姿,直挺挺向文彤輝磕著頭。「請皇后娘娘原諒民女,民女不知分寸胡言亂語,若有得罪娘娘之處,還請娘娘恕罪!」
文彤輝望著她卑微乞憐模樣,震怒消了下來,憐惜取而代之。
「罷了!恕你無罪。你起來,坐下吧!」她朝她揮手示意。「如果你這也算胡言亂語,滿朝文武說的話就全成了諂媚屁話了!」
她間接承認了何敘君口中的自己。
何敘君得到開釋,欣喜之餘,又聽了皇后娘娘口出穢言;只楞在兒,忘了坐下,還得要文彤輝催促她才有了動作。
「既然不是與君王相敘,敘君,敘的又是誰呢?」文彤輝轉回早先這個話題。
此話一出,就代表了皇后願助她脫離後宮和皇上,何敘君喜道:「有緣人,但偏不是皇上。何敘君,何必敘君王!」
「哈哈哈——好一個何必敘君王!」文彤輝大樂。此女言語有趣,聰慧又有膽識,皇上……是看上她這一點吧?
「就憑這句話,本宮就承天意教你不必敘君王,本宮會想法子讓你安然出宮。至於你的姻緣,就順其自然吧!本宮也不會特意去提拔傅謙,話說回來,他要是沒本事,本宮也無權令他金榜題名:就算他榮登金榜,本宮也會視而不見,就看他對你有多少真心了,你好自為之。」文彤輝深深地看著她。
「謝娘娘大恩大德。」何敘君再度拜倒。
「有緣人,也可以包括本宮吧?」文彤輝讓她起身。
「娘娘不棄,這是民女的福氣。」能認得這個有氣質的皇后,也是一樁奇緣。
文彤輝脫下左手腕上的紫玉鐲,遞給她;「這你拿著,有什麼困難,可以托人拿著來見本宮,本宮能力所及,都會為你做到。」
「娘娘,這太貴重了……」何敘君推托著。
文彤輝硬塞進她的懷裡:「一生中,能有幾個知交?能有幾次暢談?遇著你,本宮高興,我——挺喜歡你,算是我一點心意,只可惜你這一走,咱們注定不能再相見了,你要多保重。」她連自稱都改了。
何敘君喜極而泣,點點頭:「娘娘保重。」
「保重。我也很想嘗嘗——怕的滋味,能怕也是種福氣。只可惜,這輩子這頂后冠壓著我,是不可能了……」文彤輝笑得有些感傷,旋即斂色道:「等會兒你換上宮女的衣服,跟著本宮出去,在皇上沒發現之前趕緊出宮,本宮會安排人接應。嬌采,你去和何姑娘對換衣服,快!」
「皇上那裡……」何敘君猶豫著。
「自有本宮擔待。本官得寵可不是空穴來風。快去換衣服!」
是嗎?文彤輝自問。但即使得寵,這個責任她還是要擔待的,她不想讓何敘君操心。
何敘君點頭,嬌采也應聲,兩人一同入內換衣。文彤輝怔怔看著何叔君的背影,不知該鬆口氣還是惋惜。
鬆了口氣是因為,何敘君若入宮為妃為嬪,難保不會成為弄權的能手。她夠聰明,皇上也寵她,歲月的淬煉會助她更加圓融高段,就像她文彤輝:何敘君將來若要威脅到她的皇后地位,也不是沒有可能。皇上,已經不能信了……文彤輝眼裡有淚。
惋惜的是,何敘君有可能成為她的好友,深宮內唯一的朋友……。也罷!萬一留她在宮裡,要是有朝一日……,爭寵間,免不了朋友變成了敵人,這種仇恨,恐怕更難以估量。
放她走,還是好的。
天黑之前,何敘君安全地送出宮去。就在當晚就寢之前,人們便口耳相傳,傳遍整個後宮,都說文皇后放逐了金雀宮內的民家女,趕她出宮。
原來皇后娘娘也是會嫉妒的,人們恍然大悟。
文彤輝連出面澄清的機會都沒有,也來不及,陽廷煜便聞風而來。
「臣妾參見皇上。」文彤輝生硬地行禮,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
可悲吧?皇上出宮一個多月,回宮一二天沒想過來看看她,這回上門,竟是為了別的女子!若是在往日,她會很樂見他將注意力轉移至別的女人身上,然而事情真正發生時,才感到全然不是麼回事。
陽廷煜默不作聲地看著她許久。
「皇上,今夜您並未召臣妾服侍,怎麼來了?」文彤輝的語氣淡然而客氣。
明明以往就算沒有這道多餘的手序,他依舊會踏著月色而來,摟著她伴她入眠,然而這些共有的旖旎回憶,都在這一瞬間被她的冷淡否定了。
陽廷煜心中複雜的滋味不下於她。
是有些心虛吧!所以直到現在才來面對她。君無戲言,給予她的承諾,這麼快便食言了,該理虧的是他,該慚愧的也是他,但是,失去了何敘君,憤怒與失落教他不想輕易放過他的愛後。
「御妻,聯是虧待了你,沒有告訴你這回事。」陽廷煜的聲音聽來也平板的陌生,「但是,何敘君的事情,朕並沒有賦予你處置的權力。」他的眼,冷淡中帶有一絲陰騖。
「沒來得及通知皇上,臣妾知錯。」文彤輝低下頭,「雖說天下女子盡可為皇上所有,但何敘君已有心上人,已和對方互許終身,皇上自該有成人之美,豈可橫刀奪愛?」她為自己辯護。
「何敘君已和人互許終身?她為什麼沒告訴朕?」陽廷煜厲聲問。怒氣終於壓抑不住。
文彤輝緩著氣息道;「因為是私訂終身,說出來不太光彩,就連臣妾也是逼問了許久才問出來。」
「哦?她為了出宮,連這等謊話都說得出來?」陽廷煜冷笑。何敘君不願人宮,自稱是淡泊名利,他相信,初見面對她便是這個印象,若說有心上人……
「臣妾相信她沒說謊。」文彤輝也為何敘君辯護。
「膚也相信她沒說謊,說謊的是你!」陽廷煜指著她,厲聲控訴。
他對何敘君的迷戀來得突然,熱辣而狂猛,教從未嘗過情愛滋味的君王陽廷煜,終於也神魂顛倒,一直認為今生非要此女伴他不可,於是動用了皇帝的權勢迫她入宮,打算花一輩子的時間,說服她也愛上他。
基於君王高高在上的自尊,他下意識不願相信,何敘君拒絕他是為了心上人,他寧願相信她淡泊清高的美德:他不信自己不如人。
所以他懷疑文彤輝說謊。
「皇上今年二十有五吧?」算是個極為年輕便登基的帝王。文彤輝喃喃自語,意識有些渾沌。
「又如何?」陽廷煜沒好氣道。
「臣妾還以為,皇上老眼昏花的日子已經提早到來了。」文彤輝笑得虛弱。
原來男人要變心,根本不必管年齡。他說過難保有朝一日,他會因為老眼昏花而沈迷於美色,而這一日果真到來了,還提早許多呢!
陽廷煜劍眉一豎,甩袖低吼著;「你好大膽子,這麼說朕?就算你是皇后,也未免太不規矩!」
「這位何敘君的膽子可也不小。她還說臣妾沉迷名利,樂在其中呢!」膽子大的可也不只她一個,偏偏有人如此得寵,文彤輝諷刺地想。
陽廷煜怔怔看著她掀底,沒有太多驚愕,這他早就知道。文彤輝是個弄權能手,更是治世能人,後宮這個小小舞台還委屈了她。但是,他擔心的是,她嘴角那嘲諷的笑,可代表了……何敘君曾對她出言不遜,所以她給了她苦頭吃?
「你是沈迷名利。但是無所謂,朕著重你的才能才選你為後。但這並不代表你可以插手所有事情,你該先問問朕的意思!御妻,聯對你很失望,朕以為你是真的識大體。」
「後宮多的是美人,皇上何苦為難一個心有所屬又無意入宮的平民女子?」文彤輝勸得無力了。
「這不一樣!後宮的美人朕全沒興趣,只有她!」陽廷煜吼著,突然瞪眼道:「你以為錯失她,這麼容易補償?後宮的女人這麼容易取代她?不是吧!你是為了後宮女子影響不了你的地位才敢這麼建言!你是為了你的後位著想!你怕何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