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凌塵
偌大的後宮在陽廷煜剛登基時是一片荒涼,先皇末臨幸過的秀女和一干年老的宮女們一律被送出官,剩下有嬪級的便往冷宮裡送。先皇寵愛的四妃中,紀貴妃早逝,其餘三妃晉陞為太妃,但陳太妃和黃太妃相繼搬出後宮,各自住進兒子的王府中。侯太妃則因為其子早夭,只能待在後宮一角,只是風光已經不在,侯太妃也安分的收斂以往嬌寵氣焰,沈寂而不問世事。
新皇登基時,空蕩蕩的後宮人氣一直不旺,僅只五名選侍。直到後來那十五名新選侍和新一批年輕宮女入宮之後,後宮才有了一點點生氣。
要想在後宮有個立足之地,年老有個依靠,僅有嬪級是不夠的,非要生子封妃不可,想必那戚清應該很清楚吧!文彤輝心想。
此時,她正沿著長廊打道回鸞和官,身後跟隨著嬌采和幾名侍衛。
「且慢!」文彤輝停下腳步,示意背後跟隨著的侍女和侍衛也停下來。
「皇后娘娘?」嬌采忙著上前詢問何事。
「沒事!只是突然想在這兒歇會兒。」
文彤輝自顧自找了個事台坐下。亭台相當隱密,三方具有茂密的榕樹圍繞,各色花卉穿梭其間,點綴著叢叢綠樹,又佔去不少樹間空隙,這亭台更不容易讓人發現。文彤輝便從茂林拂疏間,遠遠觀看著幾名後宮女子的嬉戲。
「咦?娘娘,幾人之中,好像有幾個是數天前剛得新嬪級的選待吧!」嬌采提示道。
「嗯!」文彤輝點頭,「穿著綠衣的是郭婕妤郭捻香,穿著紅衣的鄭娛靈鄭美鵑。」其他人很面生,不是宮女使該是選侍。
「娘娘好記性。」
「本宮封的,自然記得。」
那次鳳禧殿召見選侍之後,文彤輝從五人言談之間找出一些共通點。
她們容貌都在水準之上,卻全部出身寒微,全是平民之女,家境也許不錯,家世背景竟連最低的九品官銜都沾不上,不免令她感到疑惑。
怪了!皇上不是最重血脈的,怎會臨幸這些寒微之女?難道不怕生下自己不要的子女?此事有待琢磨琢磨。
五人當中,文彤輝最注意的是才人戚清。看得出來其他幾人都是庸才,沒見過什麼世面,見了皇后就腳軟,唯獨戚清思慮最清晰,也很懂人情世故,最登得上體面。如果要爭寵,這個女人無疑是最可能出頭的一個,可惜,她的家世會是一個阻礙。
可以預料未來幾日,戚才人必會有所行動。
再觀察吧!得要戚清有個本事,能得到皇上的寵愛才算。如果能,她會好好助她一臂之力,只要戚清別妄想她皇后的位置,爬多高她都不會阻止。
「咦?娘娘您瞧,她們在做什麼?」嬌采呼。
沈思中文彤輝把注意力收回,看見郭捻香和鄭美鵑兩人,似乎和其他女子起了衝突,甚至有動手的跡象。
「這是怎麼回事?」文彤輝因著郭捻香掌了一名女子一巴掌而皺眉,再看到鄭美鵑竟然踹了另一名女子一腳,忍不住起了身。
真是不像話!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腳下,這樣毆人?文彤輝挾著怒氣,乾脆過去一探究竟,幾名侍衛和宮女也趕忙起身跟著。
「什麼事情讓郭婕妤和鄭娛靈氣成這樣?非要動手不可?」
文彤輝冷冷的聲音插入了她們之間,點名的兩人,包括地上伏跪著的兩名女子,統統一起望向來人……
「皇后娘娘!」郭捻香與鄭美鵑的面容像罩上了黑幕,既沈又青。身邊幾個宮女模樣的女子也慌忙下跪。
「怎麼回事?」文彤輝對著發呆的幾人又問。
遭到攻擊而伏在地上的兩名女子從未見過文彤輝,但聽說是皇后娘娘,便掙扎地起身行了個大禮,她們臨危不亂的態度讓文彤輝有絲訝異。
郭捻香與鄭美鵑分別心虛地低下頭,浮現不安的色,互相示意對方解釋。
等不到她兩人的解釋,文彤輝打算問問兩名遭攻擊的女子,另外有一名女子卻適時搶至她的面前跪下拜見。
「叩見皇后娘娘。」來人是戚清。
「戚才人,怎麼你也在?」文彤輝沒注意到她從哪個方向冒出來。
「稟娘娘,臣妾自方才一直在一旁賞花,適巧也見到了她們起衝突,正要過來勸解時,娘娘便出現了。」戚清解釋道。
「嗯!」天曉得威清是不是打算在一旁看好戲,見她出現才趕緊走出來?文彤輝順勢道。「這麼說來,她們幾人是為了什麼而爭執,你看得很清楚嘍?」
戚清用力點頭。「是的,娘娘!臣妾看得一清二楚。」
文彤輝看著不安的郭捻香和鄭美鵑,又細看了遭到攻擊的兩名女子。
「戚才人,就由你來說吧!」她道。
「是!」戚清壓抑著振奮的心情道。「這兩名選侍,一名沒來得及參拜鄭娛靈,另一名是因為錯喚郭婕妤為郭舞涓……」
這是戚清等待多時的機會,她本在一旁聆風賞花,不想管閒事,但見到皇后娘娘出現,心裡便琢磨著才上前,好爭取這個表現的機會。她沒將話說得很明,沒有加油添醋,也不站在任何人一邊,只是點到為止,但已夠讓文彤輝瞭解了。
「戚才人說得可對?」文彤輝問道。
眾女一致點頭,文彤輝便朝郭捻香道。「郭婕妤,舞涓和婕妤只差了一級,你又何必計較?喚錯使喚錯,更正就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罪過,何必掌嘴?今天要是你居為妃,喚錯你可就是大過了,既然不是,就算了吧。」
言下之意,小小婕妤也敢作威作福?郭捻香再怎麼沒見過世面,也懂得惹惱了皇后娘娘,她戰戰兢兢地哀求。
「娘娘教訓得是,臣妾知錯,以後絕不再犯,請娘娘恕罪。」
文彤輝沒喚她平身,朝鄭美鵑道。「鄭娛靈,你也太沒有耐性了,選侍來不及參拜,等一等就好,何必動手動腳呢?何況,選侍和娛靈一樣是妃嬪級,只不過選侍是最末的一級了,參見就好,不必行參拜大禮吧?說到這兒,方纔你參拜本官,似乎也慢了點……」文彤輝的聲音拉得長長的。
鄭美鵑聽見文皇后的數落,不禁汗流浹背,剛要開口求饒,只見文彤輝以輕鬆的口吻笑道。「沒關係!本宮有的是耐性,等一等就好,慢一點兒不是什麼大罪,你說是不是?」
鄭美鵑慚愧地磕頭謝罪。「謝娘娘開恩,臣妾知錯,下次不敢了!」
看著她們小人得志便拿雞毛當令箭的模樣,文彤輝不禁感慨起來。得到這麼一點地位便開始作威作福,要是讓她們爬上了天,可不知要怎麼節制呢?她在心裡歎了一聲,沒理會兩人,轉向兩名女子。
「兩位選侍,姓名為何?哪裡人氏?家裡作何營生?」
兩人對看了一眼,其中一名低著頭道。「回娘娘的話,臣妾年蓉,是常州人氏,家父是常州刺史年遠,已有五代為官。」
常州刺史之女?「年蓉,抬起頭來。」文彤輝吩咐道。
年蓉依言抬頭,不畏不懼的模樣就像方才一樣從容,相較於郭捻香和鄭美鵑,則是大大的不同。文彤輝前著另一名選侍道。
「那麼你呢?」
「臣妾方萱梅,是中州人氏,家父是中州知府,上為官也有三代。」
中州知府之女…文彤輝也喚她抬頭,方萱梅的反應雖然沒有年蓉從容,還算是坦然。
官宦之女果真氣度就是不一樣,教養真好,不像郭捻香和鄭美鵑,欺善怕惡,見識淺薄。文彤輝心裡對她們起了嫌惡,對眼前兩名女子起了好感。
「兩位可曾受女史安排與本宮見面?」
「回娘娘,有!是五天之後。」年蓉道。
「嗯!本宮期待著那一天,你們起來吧!」
「是!」
一干人等紛紛起身,郭捻香和鄭美鵑也遲疑一會兒,等文彤輝也要她們平身,才敢緩緩站起。
「你們下去吧!從今以後要和睦相處,這種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知道嗎?」文彤輝肅然道。
幾名女子齊聲稱是,帶著敬畏的心情紛紛退下,只有戚清躊躇著,面色閃爍。
「戚才人,怎麼還杵在那兒?日頭正毒,不怕曬壞了皇上見了不高興?」文彤輝開她一個玩笑。
「皇后娘娘,臣妾仰慕娘娘處事公正,明察秋毫,想伴在娘娘身邊久一些,所以,捨不得離去。」戚清誠惶誠恐道。
戚清果真有所行動了,早在她衝出來解釋這一切時,便該知道她的居心。文彤輝抬頭看看烈日。「這樣?跟著本宮到一旁坐著吧。曬壞了可划不來。」
「是。」戚清得到機會,不禁大喜。
一同走到那個隱密的涼亭,文彤輝也不等戚清製造話題起頭,乾脆先道。「戚才人才是真的明察秋毫呢!本宮遠遠看過去,還不曉得她們幾人是在玩什麼花樣,你卻看得一清二楚,眼力比本宮好多了。」
「娘娘過獎,也許是臣妾靠得比較近吧。」